“素素——”
孟在突然停在了那株枫树下，光影班驳，将他的面庞变得恍惚不清。
赵元永颤抖着，悄悄唤道：“爹爹？爹爹。”他想走上去抱一抱他, 才挪了一步, 已被孟彦弼一手扣住。
开初是压抑着不敢想，厥后是没法不想，最后是无需再想，她的声音笑容已经融入他骨肉当中。他所想的是如何能把她们母子三个弄出来。他会如何待她们才令她们能接管本身。
高似的胸口狠恶起伏起来，握刀的手青筋凸起，指节发白。
九娘凝睇着他：“对不住。”
赵栩悄悄握了握九娘的手，持剑缓缓靠向阮玉郎。高似一个箭步挡在他身前：“他多次诈死，陛下勿以身涉险。”
“你做了甚么，你内心清楚。”九娘淡然道：“你的错，为何要她支出性命去赎？”
槅扇门悄悄开了。九娘扶着门框，凝睇着廊下那一动不动的背影，出鞘的刀尖暴露半截，仿佛还隐有血光。
表哥，我不想去，我怕。鲁钝如他，是在虎帐中才俄然明白她一向说不出的那句话。
九娘抬起手腕，悄悄碰了碰廊柱，暖暖的。不远处鸽群又长回了胆量，在琉璃瓦间回旋着，没有了箭矢乱飞的天空，是属于它们的。
只是他不能再保护六郎了。
院使踌躇了半晌，低声道：“依微臣鄙见，陈真人气若游丝，对外界不闻不问，似心有死志——”方绍朴擅外科，很有天赋，又是御病院里最受官家正视的医官，若因诊治陈真人无果而开罪，实在可惜。他点出这个来，帮他一把，也算尽到了世交师伯之心。
高似渐渐站了起来，和枫树下的孟在对视了一眼，抬起手抱拳行了一礼。
他的声音有些沙哑，却如夏雷普通轰鸣人耳。高似动了动发麻的手指，渐渐地转过甚，看向那边的窗户，她的女儿哭得那般短长，另有六郎，六郎为何没了声音。
赵栩和赵浅予几次转头。赵栩一声不吭，赵浅予却死死攥着九娘的手：“他真的不会害我娘么？”
又一个心存死志之人。
善后事件在张子厚的批示下，有条不紊地展开起来，清查叛党余孽，打扫各殿各阁，搬运尸身，伤兵救护，慈宁殿那损毁的半扇大门被移了出去。方才被日光笼着的圆柱高低都是水迹，七八个内侍蹲在地上洗濯血迹。刑部和大理寺将一众官员押入诏狱，又派员锁拿他们的三族亲眷。宗正寺和礼部方才接办兆王府的一摊子事，这边又接下了赵元永。
她如果说出来，他又会如何？最痛苦的莫过于他仍然还是会送她入宫。他是翰林巷孟氏一族的嫡宗子，他已有婚约，他背后另有近千族人。她虽天真懵懂，却毫不会让他难堪。哪怕他只是跑一趟探听陈青的动静，她也要谢上好多遍，她向来不肯意难堪任何人。
赵栩停在门口，深深吸了口气，伸手拉过赵浅予：“去吧，让女史给你清算一下。娘如果醒了，可不要被丑八怪吓到。”
孟在猛地扭过甚，看向高似。眼中熊熊肝火，坠入熔炉，忽地又浇上冰水，淬厉成寒冰利剑。
“素素——”高似留意到她鬓角有了几根银丝。
邻近中午的春季，氛围中仿佛晕染着苍茫的烟气，有点干，有点枯。院子里朝着太阳的一株枫树，叶子已有些染金。九娘有些入迷，又想了想才道：“她没做错过任何事，是先帝的错，是你的错，也是——我大伯的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