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皇太后一贯俭仆，延春殿里只亮了大殿中的琉璃灯，并未燃香，看起来有些阴沉森的。张蕊珠下了肩舆，晚词仓促赶了过来，低声道：“秦供奉正等着官家呢，御辇已经备好了，奴留了潘女史在那边候着。”张蕊珠不动声色，悄悄点了点头，跟着孙尚宫穿过大殿，进了后寝殿。
张蕊珠笑着搁动手上的汤盅：“孙尚宫折杀妾身了，请待妾身换件衣裳罢。”
两个女史再度扑上去，要将张蕊珠的双手扯开。
“可惜了。”
张蕊珠在赵棣寝殿中, 让人温了酒, 备了醒酒汤, 久等他不归, 反而等来了延春殿的孙尚宫。
“他若宫变事成，你也必为天下人不容。他宫变身败，你也会是以事无路可走，只会便宜了赵栩。”太皇太后咳了两声，昏花的眼神蓦地淬了寒冰，“这些事，不是张氏冒了你的名与他狼狈为奸，难不成是你的主张？文武朝臣会如何对待？洛阳如何守得住？”
槅扇门砰地被撞开。赵棣气急废弛地冲了出去：“滚蛋——！”
张蕊珠一怔，听这话仿佛方才太皇太后晕畴昔了……
太皇太后眼角的皱纹动了动，沉默了半晌。寝殿以内静悄悄的，外头传来槅扇门悄悄关起的声音，张蕊珠眼皮狠恶跳了起来。
张蕊珠柔声应道：“禀娘娘，快五个月了。”
太皇太后从枕下取出一封信，扔在他面前：“她竟敢欺你瞒我，和阮玉郎狼狈为奸，勾搭女真契丹这些鞑虏，诡计掘黄河堤坝倒灌汴京，连巩义皇陵也要一起淹了。罪该万死！成日里干与朝政，把持大内，有她在，国运式微。这等褒姒妲己之流，不杀了，留着太重阳节么？”她高傲病后从未一口气说这很多话，涨红了脸连连喘气。
寝殿内规复了安静。赵棣将手悄悄覆在张蕊珠腹上，长长叹了口气，面色由红转青。
他未及细看，大声道：“这是假的！”阮玉郎已死在宫变当中，怎会写信来洛阳给太皇太后。
张蕊珠如遭雷击，几近回不过神来，蓦地抬开端，却见太皇太后一脸仇恨地盯着本身。
孙尚宫眉头跳了跳，一介妃子，衣裳却放在了官家寝殿当中……
太皇太后平静如常：“让官家出去看着。”
又等了一会，两位医女抱着药箱躬身退了出来，身上的艾草味熏得张蕊珠皱了皱眉。她们对张蕊珠行了一礼，才对孙尚宫低声道：“娘娘已醒转过来了，并无大碍。”
是夜, 有星无月, 秋霜已降。洛阳宫城持续了近一个月的混乱，并无好转, 本来皇后孟氏在的时候, 大内虽不畅旺, 各司倒也按例运作。六娘被掳今后, 赵棣手书由贤妃张氏代理后宫诸事，却被太皇太后搁置在旁, 仍由延春殿两位尚宫主事。
屏风后混乱了半晌，张蕊珠死里逃生，吓得面无人色，浑身颤抖，躲在赵棣怀中牙齿打战：“五郎——五郎——”过分惊骇，令她眼泪都掉不下来，只抱着本身的肚子颤栗。
赵棣一口气憋在胸中，涨红了脸，半晌才低声道：“娘娘息怒，待五郎好生解释，莫要错怪了蕊珠。”
“娘娘！——五郎——五郎——！”张蕊珠死命挣扎，放声高呼起来。
太皇太后眉头皱得更紧，气愤以外就是绝望，她已经绝望了好久了，她有甚么可选的，自从大郎去了，统统都坍塌了。无可何如之下选了这个阿斗，如何也扶不起来。兵戈不可，理政不可，他除了听话，几近一无是处。常常觉得绝望到顶了的时候，却还能更加绝望一些。但若要她向赵栩低头，千万不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