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拓道：“法师说得通俗，我却不懂，我也听过一句：牵一发而动满身。法师隐在暗处，看耍猴戏，你们算得甚么草芥，我们才是草芥。你们争斗，这个为王，阿谁为寇，我们却求日作夜休，嘴中有食，身上有衣，死时薄棺一副。
沈拓揖手应下，立足闻寺中撞钟声，半晌才跨马归去。
何栖笑看他：“大郎更加不与明府生分，怎这般理所当然起来？”
沈拓想了想道：“明府留任，既借了势，不如就此坐大，干脆将桃溪水运都揽过来，不叫别人沾手半。宜州船埠那边留得船只，也备屋宅青壮护船看货，与桃溪这边两端应对来往。”
季蔚明不觉得然道：“前朝末年，民不聊生，食不裹腹衣无完裙，地步荒凉颗粒无收，荒蛮之地易子而食。法师父子所忠的天下明主在宫中酒池肉林，沉湎美色，真珠万斛倾玉盘听落声博美一笑，此等风雅，确非常人所及。”
何栖听闻事涉存亡，低声问道：“大郎可要买些纸马酒水祭拜。”
季蔚明耻笑：“法师日日古佛经籍为伴, 倒没学得慈悲为怀。”
何栖不及禁止，沈拓人早出屋急奔而去，她追上几步，扶门唤了一声：“大郎？”恰见施翎沽酒返来，便道，“阿翎，你哥哥不知遇着甚么事，急慌慌去千桃寺，阿翎得空看个究竟。”
沈拓越听越火，拍案怒道：“法师一言定人存亡，名医虽死于昱王手中，莫非法师无因果？沈某见地短浅，不懂长计过往，前朝的天子尽管得本身寻欢作乐，不管苍存亡活，乃至官逼民反。法师为前朝皇族张目，可顾恤升斗小民？”
沈拓内心有惊涛骇浪, 只待有人拨云见日，皇权更迭, 江山易主, 前朝旧事更是纸卷泛黄。寂寂茶馆中，竟有一个前朝旧臣，旧时楼台歌乐，泯没茫茫烟雨中，良臣奸佞, 美人豪杰，付诸黄土。
何栖道：“你不说，我暗里少不得还要本身揣摩呢。”
沈拓不好说透，推委道：“哈哈，阿圆不知，这是明府的主张。”
胖和尚叹一口气：“阿弥陀佛，都头所言……开弓无转头之箭，箭已离弦。”
季蔚明轻笑，分茶入盏，请胖和尚批评。又道：“江山旧支流亡流浪，也是令人唏嘘。”
季蔚明端茶慢饮：“法师之事与我无关，我不过于寺中邀一和尚饮一杯寺中好茶罢了。”
胖和尚哈哈大笑：“当时我也不过勉为一试。试想山之巅，海之滨又有神迹隐现，乃天命表示：昱王为江山之主。
何栖忍不住掩嘴直乐，道：“他道你非惜花护花人。”
昱王于朝野皆驰名誉，品德贵重，德行高洁，更兼才调出众。不知世子可曾深夜无眠，尝想：太子身故，昱王取而代之？”
胖和尚顿时哑口无言，半晌才道：“贤人虽不贤，太子却为万民忧愁。”
沈拓点了一下头，答道：“本日偶然晓得郎中身故的内幕，他于我有恩，无端遭了横祸，我心中不快。”
胖和尚沉默半晌，苦笑道：“庙堂高远，江湖路遥，小僧竟无悲喜。”
施翎也游移，道：“门口撞见哥哥，喊也不该，我追去看看为着何事。”
沈拓道：“我们二人自不能，借借明府好风。”
沈拓抚着她渐养得细致的指尖，长舒一口气道，“不瞒阿圆，我心中确切藏了事，只不好奉告阿圆，让你凭白与我一道烦恼。我为夫，白生了肩膀，半点事都担不得，算得甚么男儿。”
季蔚明问道：“太子与昱王之争，引得朝野震惊、争论不休。法师心中可畅快？”
小僧感念昱王与太子之情，又得知桃溪有隐姓名医，因而投名保举于昱王，昱王访之心喜，将人接入禹京送入东宫。不知太子可曾感慨昱王密意垂泪榻间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