仆妇又道：“都头夜间归转，腹中定是饥饿，灶中还埋了火，厨下另有青菘，不如我去煮碗汤饼与都头吃？”
何栖惊奇道：“他还没个消遣？他皱了眉倒惹得一屋人来哄他, 阿爹更是宠嬖非常，恨不得学了阿翎带他翻墙上屋……”她话出顿止, 收了笑容, 忧心道, “我算了脚程, 阿翎去了这些光阴, 也该归转了。”
施翎咽泪又叩首一头应下。
施翎手中筷子重若千斤，怎也抬不起来，低头就着碗沿将面扒入嘴中，喉中哽塞，哪咽得下半口，忽感头上一沉，一只衰老的手重覆他发间，听得何秀才哑声轻道：“吃罢……吃完了再走。”
何栖面前微黑，拿左手握住颤栗的右手，稳住身形，问道：“芨州州府与你……”
沈拓扶起施翎：“吃了面，再与岳丈道个别。”
施翎不敢坦白重新至尾一丝不落地说得细心，道：“我杀了官差，再无退路，留在家中只会连累兄嫂。踏遍山川看尽江河，剑管不伏侍，本就是我心中所存志向，现在也算心愿得偿。”又落泪道，“施翎薄情寡义，只得负了兄嫂，何公、阿计的一片密意。”
施翎点头道：“此举过分冒险，施翎不敢也不肯哥哥嫂嫂牵进此事当中，既是我做的事，自在我来担责。”又道，“常言道：世上无不通风的墙。哪有全面无误的事，我虽杀了那几个值守，难保另有漏网之鱼。施翎半丝都不肯兄嫂家人触及险境。”
何栖张张了嘴，喉间刺痛似是吞了糠麸，怒道：“是你哥哥应的你，我却不知成全，你也别来谢我。”她特长一拭泪，回身出了偏厅。
施翎暴露要求之意，道：“哥哥教我。”
施翎叩首应下。
何栖苦笑：“他全了道义，只当家中之人当何为么？阿爹午间还念叨阿翎，问我落雨转凉，可为阿翎备了厚衣。”她低喃道，“我竟不知该如何作答。”
施翎听闻此言，咧开嘴开朗一笑，掩去眼中泪拜道：“施翎谢哥哥嫂嫂成全。”
何秀才又道：“既护了两位赵小郎君，君子一诺令媛，不成负人负己。”
沈拓也笑道：“阿息指不定也嫌白天无趣，撤除吃便是睡, 又没个消遣。”
“恰是家父。”
沈拓忙过来执起何栖的手，微责道：“怎这般不谨慎？”他边说边吹着何栖发红的指尖。
何秀才待施翎有如亲子，前几日还与卢继下棋时笑道：我此生之运，消也不消，无亲子傍身，却又算得后代双全，现在又有外孙子，后代绕膝，岂敢再苛求一二。
仆妇忙道：“这如何使得？”
沈拓表示施翎进屋，本身去马厩将人领去偏厅，本身抱胸守了门侧聆听动静。施翎解了蓑衣暴露缚在怀中熟睡的稚童来，许是途中劳累，力小不支；许是有人以身作荫掩蔽风雨，那稚童睡得脸颊绯红，颠簸展转竟是不醒。一旁少年也除了雨具，家逢变故消得身瘦，生离死别损得容残，他虽狼狈蕉萃见着沈拓与何栖二人，仍旧理了理仪容敛身一拜：“赵宜拜见沈家伯父伯母。”
等得何栖睡去，沈拓倒是无眠，恐怕本身扰了爱妻季子，干脆披衣去偏厅吃酒，冷酒入口，冰唇冻齿，越吃越添烦愁，一壶酒将尽，入喉又成酸苦。他故意求醉，倒是越吃越复苏，更深夜长，独饮苦酒更嫌难捱。拿筷子数了数碟中香豆，听雨声夹着几声犬吠，卢大送来几只细犬，不过几月大，闻得一点响动便要嗷嗷狂吠，只是声嫩没甚么威慑。
施翎泣道：“哥哥嫂嫂谅解则，弟弟犯了事杀了人，他处才是安命容身之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