虎子昂首望去，彭先生那斑白的头发在他看来也是有些刺目了。彭先生没有再感慨太久，而是又转了话：“一会儿这个饺子煮好了，虎子，你去给赵宝福他们家送一点。他们家里头不轻易，能照顾就照顾一些吧。”
“练不起！”李林塘叹了一声，“你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。这白面现现在贵的吓人，也就过年这几天，我们包两顿饺子，放下来还是该吃啥就吃啥，要不然这日子过不下去？”
虎子点点头：“师叔，关东的大仙有讲究。但凡是出马弟子，家里如果要吃饺子，头一盘儿不能给先祖上供，要先供应家里的仙家。赵月月固然现在昏倒不醒，可她家的堂口却还没散，端方就也要从。年三十早晨，不给堂口上的仙家上供，怕是那些仙家是要见怪下来的。”
且不说，这些光阴以来赵月月看病的花消如何，那赵月月家中本就贫苦。赵宝福是个庄稼汉，地是地主的，家里的猪也是替地主赡养的。农闲时节，就去地主家里做长工，也是挣不到甚么钱。本年粮食的代价涨成如许，遵循着赵宝福的性子，一定肯置买白面来包饺子。
过年上供，本是俗礼。可彭先生这两句话，倒是不谨慎戳进了赵善坤的内心头。听了彭先生的话，赵善坤小脸一拉，坐到了炕上：“我倒是想上供……但是我家里人，连个坟头都没有……”
“可不可！”李林塘把手里的面皮往面案上一摔，“师兄，你这不是混闹吗！这赵家现在清楚是赖上我们了。虎子三天两端往过送吃的，腊八节我们也送腊八粥，这都没有干系。但是认好了理儿，大年三十这天不能往外送东西！”
客岁大年三十，彭先生是受付道人聘请外出，返来的时候身受重伤。那一年的年都没过好。本日下晌鬼家门师徒四人围坐在一起包着饺子，好一番其乐融融。
这话也确切。赵尚坤一家高低，被老毛子殛毙今后，随便弃尸于乱葬岗。当时昌图府里一片混乱，虎子救下了赵善坤已经是可贵，鬼家门的人，天然重视不到老毛子进城来所杀之人的那些尸首，哪一个是赵善坤的亲族，天然也就没法为之收殓。太阳山和昌图府中间隔着的那片坟地里，保不齐哪一具被野猫野狗拖得零散的骸骨，就是生前大富大贵的赵佛爷。
彭先生苦笑了一声，接着说：“实在啊，这饺子另有别的意味。如许吃食做起来，非常的费事。切肉，拌馅儿，和面、擀皮儿，包完了今后或蒸或煮，如果都交由一小我来做，怕是大半天的事。过年了，一家人聚在一起，一人分一两样活，围坐在盖帘儿边儿上，一边包着饺子，一边闲话家常，这是团聚。辛苦好些光阴，过年的时候一家人聚在一起，便是天大的福缘。世上再没有比这更欢愉的事情，以是饺子，就是团聚。我们鬼家门，入得门来的，都是孤苦无依的人。我幼时家道中落，被迫上了山跟师父讨糊口；林塘你是我捡返来的孤儿，从了我们师父的姓；虎子……是我做下的孽，却结出了一个福分；狗子家破人亡，是被虎子救下来的。提及来，我们都没有活着的血脉亲人，过年的时候，我们能凑在一起，入得门来……那就是一家人了。”
赵善坤笑了一声挠了挠脑袋，把擀面杖还给了虎子。这孩子打小娇生惯养，来到鬼家门之前，连衣服都有人服侍着穿，哪会做甚么活？这些光阴以来，虽说是学会了很多东西，好多家务事能够本身做了，可包饺子却也是头一回上手。本看着虎子擀面皮非常轻松，也想着要上手尝试一下，倒是没使好这个劲儿，把面皮粘在了面案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