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先前的三十七个好梦中，李长安几近能任凭设想变幻万物，可到了这一场梦境，感官实在了，遭到的制约也更大了。他费了好大的工夫，才变出了一小盒洋火。
划燃，点亮油灯。
少女闻言哈哈一笑，挺起胸脯，叉起腰，本来肥胖的面庞儿上笑出两坨胶原蛋白，彷如一下从帅哈变成了二哈。
少女抬手表示李长安耐烦等待，李长安当然很耐烦，管那婴孩哭死哭活，这也只是场梦。
竟是再没了声气。
月光渐明。
李长安神采一动，躲入街边的埋没暗中处，谨慎挨近畴昔。由不得他不谨慎，鬼晓得在这场梦里等候他的会是甚么？
羽士被训得摸不着脑筋。妖变？百鬼夜行？这梦古灵精怪的，不像好梦，倒像恶梦。
是不是该祭出冲龙玉，辨一辨这臊臭中是否掩蔽着妖……等等！李长安暗叫不好，本身更加被这梦境影响，竟然对梦中的逻辑较起了真。
羽士还想再套些话，女侠却俄然昂头警悟，侧耳聆听着风中的动静。
而这当头，孩子奉上了一盏没点亮的油灯，母亲则端上了些吃食。
也映出了桌上冷得发硬的蛮头和煮得粘（调和）稠的豆子。
“那是卖蒸饼的王大娘，妖变后就爱拿舌头假装婴孩哄人。”
两道轻微、潮润、臊臭的鼻息扑上眼睑。
李长安：“……”
“狸儿楼那边好似又出事了，得去瞧瞧，可这毛躁道人……”
仿佛被俄然的亮光所惊，那肉条抖了抖，带着婴孩倏忽缩进黑暗中。
少女竖起手指在唇边，作了个噤声的行动，便毫不在乎羽士手里的长剑，轻手重脚地又靠了返来，指了指巷子里的婴孩，表示李长安跟着她往更埋没处躲一躲。
“你这毛毛躁躁的道人，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闲逛何为？不知夜中百鬼出行么？”
“女侠！”
实在让人思疑这一家人都是瞎子，可瞎子又能如何运营店铺，并且——李长安微微一嗅，鼻端便闻道一股子浓烈的臊臭味儿——如此恶臭又如何能招揽门客？难不成卖的是榴莲拌臭豆腐？
倒是个少女，身量高挑，腰肢纤细而不失健旺，穿戴红红色的劲装，配着把短剑，作江湖客打扮。再细瞧，脸儿清癯，表面光鲜，丹凤眼，长眉峰，一张脸说不上有多标致，但眉眼配着表面猖獗着张扬与锋锐。
不对！
耳边一道压抑的鼻息。
拔剑、回身、斜撩。
哈气满满：
眼中所见，耳中所听，鼻中所闻，皮肤所感，统统都太实在了，统统也太糟糕了，这无疑说了然一点，那便是入梦前所猜想最伤害的状况已然成为实际。
“大人？羽士你认错人啦。”少女却缓慢打断了李长安的话，“我才不是甚么大人哩。”
突如其来的哭泣划破夜色。
那是一条狭小的夹巷。
没一阵。
这家人非常好客，并不为羽士的深夜高耸到访而介怀，反而是殷勤为羽士筹措床铺、被褥，奉上洗漱的木盆、帕子、净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