约莫是梦魇未消,或是方才抓着徒弟的手时用力过火,总觉双臂酸沉有力,抬不动,连个双鬟都绑倒霉索,只得草草地挽起一个螺髻,肩上垂着披发便去了前堂。
真是个灵巧的孩子,我提鼻细细辨了辨他身上的香气,这香气于他的咳嗽倒霉,可她阿娘每日都要浣洗熏香,他约莫是躲不开这气味的。
我将香囊拿给那小娃娃,他接过放在鼻端嗅了嗅,向我一笑,奶声稚气道:“感谢姊姊,比阿娘平常熏衣用的还香。”
店铺里公然有一股淡淡的药气,模糊夹带着些熏衣的香料味,另有教人食指大动的面食香味。
“葛花茶治甚么?”我的思路老是等闲就能被徒弟带跑。
小娃娃闪了闪眼:“阿娘和姨姨们都唤我伢儿。”
“嘱你少吃些酒,偏不听,那少康瓮里酿出的酒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受得住的。”徒弟的口气里带着淡淡的责备与体贴:“下回可还敢再吃这很多了?”
我高低打量了他一番,半旧的藕色裤袄,粉色丝绦扎起的两个小鬏衬着白糯的一张脸,模样非常周正。
徒弟将桌上的葛花茶递过来,催道:“再放便凉了,失了功效,白搭了这些葛花。”
这里头必然有个错综庞大的故事,我不晓得他与他阿娘究竟经历了甚么,但望着他与年纪不相称的谨慎谨慎,心头不觉一酸,忙安抚道:“不怕,姊姊必然不说。何况,你同你阿娘现下也不在百花楼住了不是。”
小娃娃向后缩了缩,冲我咧开嘴,给了个难堪的笑容,风趣得紧。
我蓦地抓住了一只向我探过来的手掌,死命地紧抓着摇摆,要求:“带我走,求你带我走,别丢我在这儿冻死……”
“阿娘说,百花楼里满是女孩儿,没有男娃。”他一板一眼,当真地答道,俄然小脸上又闪现出了惊骇:“姊姊是好人,不会奉告旁人罢?”
我忙乖顺地摇点头,徒弟的眉头随之一松,高耸地冒出一句:“杨府的那位老夫人昨夜里殁了,今早杨府有人来报过丧。我已办理过,同我们不过是诊治一回的缘分,不必去记念。”
浑浑噩噩里也不知是甚么时节,只觉酷寒似无数尖针刺入骨中。
“徒弟,那里来的小娃娃?”我伸手戳了戳他幼嫩饱满的小脸,笑问道。
我渐渐地回过些神,犹记得昨夜仿佛是见过她的生魂,又想起徒弟说要拿她的命来做药引的话,蓦地动惊:“殁了?徒弟……你,不会……”
“专治你这般嗜酒的。”徒弟没好气地甩下一句扭头便从房中出去。
实在徒弟并不在乎我睡到了甚么时候,开店门的事有吴甲殷乙担着,他皱起的眉内心也没有气恼,倒是显出了些不测。
不料他却一个劲儿地点头:“我不要,阿娘说,我再也不消做女娃了,我是男郎,不要戴花儿。”
过了好久,久得有些出乎本身的料想,就在乎识垂垂淡薄时,突如其来的一团火光刺入我几近已睁不开的眼中,这团火靠近我,让我有了一丝暖意,呼吸也跟着有了些力。
“你唤甚么名儿?”我很喜好这个显得非常灵巧的小娃娃。
我感觉好玩,将碗伸到他跟前:“闻闻,这是汤药,苦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