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四郎约莫是传闻过我在山中救过余玠性命的事儿，见我倒非常客气，站起家来向我施礼，“这位便是阿心女人罢？”
我心头一凛，大步朝她走去，到了近前才看清楚，她面色惨白，腊月里额角上渗着细细的汗珠子，唇上抿过胭脂膏子，反倒衬得她神采愈发没甚血气了。
前面的话我没工夫往下听，撇下堂屋里乱成一团的那几个，自往里屋去瞧玉枝如何。
我谨慎地扒开她肩头的衣裳，实在就是隔着袄子也瞧得出，她的肩头肿起了一大块儿。我在那肿块儿周边悄悄碰了碰，只稍稍用了一点力，玉枝便大呼了一声，震得我耳朵发痛。
我私猜着他与玉枝新婚燕尔，情义正浓时，见玉枝受伤遭罪，内心孔殷，也是有的，遂决定看在玉枝的面儿上分歧他计算，客客气气地同他道：“丁郎君莫要惶恐，玉枝的锁骨断在内里，并未见血，细心接上，谨慎养着便会病愈，连个伤疤都不会留下。”
丁四郎头一个从外头冲进里屋，猛地炸开一声：“你这是何为！”嗓门比方才玉枝的那一声高亮了很多，如同高山惊雷。
我一矮身子，便转到了殷乙身后。殷乙的身板跟铁塔似的，后院的大石磨他一手就能挪动，我就不信丁四郎那一拳头击打在他身上能安然无恙。
从玉枝家走到茱萸巷底的朱心堂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多些，可一起上好些人瞥见了丁四郎与殷乙的抵触，我暗自感喟，怕是明日整条巷子都要传遍了，朱心堂的伴计殴打了玉枝家的新婿。师父向来懒得理睬闲言碎语，他才不肯因这等事四周去解释，恐怕朱心堂白日的买卖要受损。
我虽不知父母亲族，但自小也是师父娇纵着长大的，哪受过如许的唾骂威胁。
当下我不肯再同那在理取闹的丁四郎多说一句，敏捷地清算起医笥，从他身边绕过，走到堂屋，向玉枝爷娘道：“阿叔婶子，对不住，非是我不肯替玉枝医治，你们也都亲目睹了，在此地只怕我没法好好医治，若玉枝还情愿由我来治，便请二老将她送来朱心堂罢。”
虽不是我惹出来的祸事，可到底因我而起，我内心又觉着对不住玉枝和她爷娘，又感觉给师父惹了费事，非常不是滋味。
说罢我便挎着医笥，狠心从玉枝家走了出来，任身后玉枝异化着嗟叹“阿心，阿心”地唤，也不睬会她爷娘哀声挽留，更不睬睬暴跳如雷的要追出来的丁四郎。
进门不见玉枝，却见玉枝阿爹与丁四郎同坐在屋中，玉林缩在堂屋与里屋之间的窄门背面，探头探脑地张望。
一出玉枝家的门，殷乙已在门前等着我，他好似已经晓得玉枝家中所产生的统统，我一出来，将我高低核阅了一遍，见我安好，他才松缓着道：“朱先生说你出诊定要带上我，怎又忘了。”
若非我亲眼所见，我决计不信面前这个气愤吼怒的男人，是刚才进屋前所见到的丁四郎，亦不信是玉枝结婚那日，我偷眼瞥见的圆圆脸庞，一团和蔼的丁四郎。
玉枝阿爹同丁四郎之间的大桌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物件，布匹、锦缎、糕饼、果子……总有十来样，一看便知是玉枝的回门礼。
玉枝坐在床榻边，还算平静，只是身子歪倾斜斜地靠着，不时低低哼几声。我唤了她一声，她也只是软软地应了一声，这声音我一听便知，她正忍着激烈的疼痛。
“你说得倒是轻巧，伤的不是你，故你觉不出痛来，动手没个轻重。待我予你一拳也伤在那处，我瞧你惶恐不惶恐。”丁四郎恨恨地盯着我，碗大的拳头已经攥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