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而我将那小女娃领到一旁，柔声哄道：“你叫二英？”
小女娃等闲就被问住了，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：“嗯……我是我爹爹阿娘家的。”她许是感觉答得还不算贴切，随后又补道：“也是我阿翁家的。”
屋子正如王满所说，还算得洁净划一，桌椅等物粗简朴实，倒也样样俱全。我将油灯转向床榻，最简易的拔步床，被褥虽有，却散着一股子霉味。可这床……只要一张，我对着那张床站着发怔。
小童散碎的话里抓不住甚么有效的东西。“它几时会来？”我又诘问道。但是二英的神采已然不对劲，她那两排小糯米牙紧咬着，颤颤地颤栗，一副被吓坏了的描述。
我疾步走到师父身边，本要伸手去扶屈膝蒲伏在地的王满，可他见我伸来的手臂，竟往一旁躲了躲。我内心迷惑，还待要去搀扶，他忍痛咬牙道：“女人不必……我，我忍过这一时便好。”
师父谅解地冲他笑笑，“童言无忌么，无妨无妨。”
非论那“恶鬼”是甚么，必然给她留下了难以消逝的可骇印象，我不忍再问，遂笑问：“我们不说这个，二英会唱歌么？”
那小女娃拧着身子不肯意，带着哭腔嘟囔道：“我不去，不去，阿娘肚子疼，看着怕人。”
这小女娃真逗，我忍不住笑了声，招手唤她出去。可她站在门外摇了点头，双手叉腰，严厉地问道：“卖药的是谁？是恶鬼么？”
门上响起两声细弱的叩门声，我的重视力从床榻转向了门边。
我瞥了王满一眼，他正愁苦满怀地与师父说话，未曾留意我与他孙女儿在屋子一角戏耍。
小女娃跟着王满进了屋，搂抱着他的大腿，躲在背面悄悄地打量我们。
师父鲜少理睬情面油滑，眼下他安慰王满的几句话，倒使我感觉他成心要将那名唤二英的小女娃留下，又特地叮嘱了我领着她顽，我跟着师父久了，一个眼神一句话，我立时就能明白他的企图。
门上“吱呀”又是一声，门缝被推开得更大了些，一颗小小的脑袋从门缝探了出去，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，猎奇地看看师父，又看看我，忽而内疚地一笑。
我一阵悚然，遐想到这村庄的古怪之处，俄然被提点普通：这村庄，莫不是教甚么邪祟侵袭了罢？只不知这小女娃口里的“恶鬼”是个甚么妖物。
二英畏缩在床架子背面，一脸严峻地望着她阿翁神情的窜改。我既帮不上甚么，便回到二英身边，蹲下身子安抚道：“我师父是顶短长的大夫，阿翁有他治病，定然错不了。”
她将信将疑，望望我的眼睛，望望王满，再望望师父，终是从拔步床架背面慢吞吞地走出来，我伸手想去携她的手，她却一扭身子不教我牵。
女娃防备地看了我一会儿，点头道：“姊姊生的都雅，必然不是恶鬼。”
“姊姊，大伙儿都会肚子痛，阿翁、爹爹、阿娘、阿兄，另有隔壁的妞妞一家，都会肚子痛呢。”二英站在我身边，悄悄地同我说道。
“你是大夫么？”她一半身子在门外，一半身子探入门内，奶声奶气，又故作大人的神态问道。
我自考虑着，他虽是个村夫，到底也是个里正，约莫内心存着男女大防的礼教，不要我搀扶，也是为我着想。为了不使他剧痛之余更添尴尬，我还是让到了一旁，由师父亲身来诊看。
师父的眉心一聚，倏忽又伸展开：“不碍事的，孩子小，莫要唬着了。”言罢他向我叮咛道：“阿心，你带着她顽，我与王里正说话。”
我内心有这套说法，口中却没说，只是端起桌上的一盏油灯，在屋子里四下扫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