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日傍晚，阮悠悠坐在窗边刺绣，乌黑的长发还是用竹木簪挽起，两颊惨白到看不出赤色，窗外喜乐声喧闹喧闹，她安温馨静地坐在凳子上，绣出来的针脚周到且细心。
一如阮悠悠影象中的那样，他的声音并没有多少窜改。
建安城东的一家堆栈里，我在窗前呆站了很长时候。
雪后的树林静得喧闹，没有虫鸣，没有鸟啼，冷风掠过我的衣摆，暗香芬芳盈满了袖口。
她一手搭扶着陈旧的竹木门框，唇角仍旧挂着笑，笑里却有苦涩的味道，“我没有甚么欲望，多谢你们替我操心了。”
公主院中所栽的梅花皆是浓丽的殷红色，那素绣华衣的男人徐行踏入梅花林，衣袂随风扬起间，竟是入画普通。
雪令缓缓走近两步，立在我身侧道：“全城高低都挂满了喜字红绸，王宫里也有了祝婚的舞乐，城门前还摆了庆台祭天。”
我心中一颤，方知她所顾虑的乃是尚处智龄的季子。
我想起刚来这里的时候，曾在床底下看到刻满相思词的竹简，也瞧见了那首嵌着薛淮山名字的小诗……
嘉北国的国君夙来低调，此番在建安城里弄出如许大的动静，只是因为五天后，国君最宠嬖的公主将要嫁给当朝国师为妻。
这是我今晚第一次听他说话。
阮家的院子里也有梅花树，只是花开今后如同落雪般轻白，我悄悄猜想着，或许六七年之前，在阮悠悠家中的薛淮山，也曾如许立在梅边看着她。
阮悠悠的脚步倏尔滞住。
她的手中攥着一把精美的长命锁，这是天底下的母亲常为年幼的孩子筹办的款式，并没有甚么希奇的处所，锁头上刻着铁画银钩的福字，一撇一捺都极有技能地伸展，意蕴福泽绵长。
我听过他情深意重的誓词，听过他温润含笑的调侃，也听过他刺痛民气的冷言冷语，每当阮悠悠想起他曾经说的那些话，她老是分不清甚么是真，甚么是假。
殿宇林立的王宫内，我站在高楼旁呆然半晌，这才反应过来一件非常首要的事――
又或者她终究明白，阿谁桃浓柳盛卉木萋萋的日子，初遇的薛公子到底为何而来。
“其实在我们之前，索魂的吵嘴无常已经来过几次。”我顿了顿，轻声说：“你本身应当也有感受，十天前那场大病今后，是不是夜不能寝，食不知味？”
趁着月黑夜色浓，我捏了一个隐身的障眼法诀，单独去了一趟嘉北国的王宫。
我定定瞧着她，坦白道：“按照存亡簿的记录，你的阳寿在十天前……”
方才我和雪令说话的时候，并没有重视阮悠悠来到了门前，此时再看她惨白如纸的神采，不难猜出那些话大抵全数被她闻声了。
雪令思虑了一下，答道：“端看薛淮山本人如何表示，倘若他表示得对前妻没甚么念想，或许贤阳公主便不如何在乎……”
“贤阳。”薛淮山打断她的话，语声低低道：“你既然是我的老婆，那孩子也是你的儿子。”
隆冬冷月荒寒，苍穹一片浓玄色，薛淮山站在一株开得正盛的梅树边，枝头倒映的树影碧绿，他的衣袖大略沾了婢女，面上却看不出甚么神情，只一双眸子里映了半点月光。
“你的儿子一点也不喜好我。”贤阳公主扬起脸来，素白的脸颊涨红，目色盈盈有光，“今后在国师府邸里，如果我和你的儿子……”
她似是满身一僵，却并没有接过我的话。
迎着若明若暗的月光，他缓缓走了过来，我昂首打量他的脸，俄然想起一句诗――
我向来没有见过薛淮山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