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我尽是多余的。
腾腾的云气里,汉宫像摊在地上的积水,晕成了一幅迷迷蒙蒙的画。
她将是太后,她的儿子,将是将来大汉的天子。
她如果还活着,该多好。
皇后薨。得皇女,汉室延嗣。
……这一天,也是亡后的忌辰。
君王自称天子,却毕竟是血肉凡胎,担浮名,却无“天子”之能。不幸的君王能掌国土,能揽社稷,担毕竟不能……与天斗。
“我不归去。”我说。
偌大的汉宫,喧闹似街井。
那一天,他必然孤傲地坐在凤阙阶下,真想拿他的江山永固去换一妾妇的命。雨水也会沿着他的鬓发滴下,或许还会落进君王的眼睛里,他哀痛地抚袖擦泪,辰光都被君王的幽怨凝住……
而不是似现在这般,早早埋入冷冰冰的地宫。
不知甚么时候才气再见到二毛。
母后那么首要。
枝上残雪覆新柳,衬得那绿意更嫩。我立在那儿,将小小的一团身子也裹成了球儿,我专注地盯着他赐我的上林苑,只那么一动,便又吐出三个字:“我恨他。”
这秋色是无边无边了,转眼又循环一季。
那是君父的长安。直到灯盏荧荧亮起时,雾罩似的长安才又活成了我内心的样儿。
皇后若不能善,尔等皆殉葬。
阿娘抱着我,说:“二丫,那你也不要怪……陛下。”
雨水顺着鬓角的发滴落下来,呼呼的风声就像放肆的雪点子掠过耳鬓。如果然落雪了,那该多好。
但是我想,她必然和椒房殿里住着的那位王皇后普通慈悲美好。
我一个打挺便起了身,跃下,便这么落在青砖面儿上。
可他没来。
小侍鄙人面喊:
汉宫积满了水,不竭有宫娥寺人覆覆出出,蓄水的青铜兽张吐着永久排不完积水,滋滋的仿佛行雨的龙。
我说:“阿娘,我不喜好这里,这里闹鬼呢,我怕,我要去找兄长。”
他尽觉得我在望长安,望那一场永久归不去的落雪。
那是我曾经年青的父皇,他必然但愿他的椒房安然无恙。君王多情,苦熬焦灼中终究等来了讯息:
大抵这平生都不会了。
“他没来。”我对着指头,不在应他的话,却又像在与他说话似的。
“殿下,且走罢,天不好啦。”
敬武多想谒地宫,奉告母后,敬武也爱她,敬武愿用本身的命,换母后的生。
他毕竟是君王,一瞬的哀痛以后,仍坐起,目光腐败而慑人,冕服摆曳铺满凤阙阶,天子抬手,赐给阶下臣工冷冷一道圣谕:
就是在这一天,十年前的明天,本始三年的明天,我大汉母范天下宠冠后宫的许皇后遇产厄之灾,薨。
她原该是天底下最高贵的女人,居椒房,具有君王盛宠,生子延嗣,承天祚。
那是十年前的事了。
元康五年,我十岁。遇见了上林苑最可骇的冷雨。
阿娘打了个颤抖。
我怕皇城的落雨,更甚寒天冻地的一场落雪。我竟是喜好雪的,大略雪色中我能够瞥见阿谁雾气蒸腾的长安,我的云吞,二毛的烙饼……再冷的雪天,我竟不怕。
当时我还记得二毛,我在想,二毛这会儿还爬窗子麽?还尿床麽?大抵不会了,我不在了,没人逼他尿床气他爹娘。
我有多久没见他啦?
偶然我竟会梦见从未见过的母后,我总想,当年为何过身的是母后?她高高在上,母范天下,有那么冗长悠长的光阴需她享,她原该站在君父的身边,在每一年上元灯节,立在汉宫城楼上,与君父一同俯瞰他们的天下,盛享百姓的祝祷。
可这统统,全因我的存在,一并弃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