黛玉当日原住在贾敏院中配房,自贾敏去后,那院便未曾住人;然众家人日日打扫,却也不见颓废。现在瑧玉趁着月色往那边而去,见一起上门皆未曾上锁,便料是林和特地教人开了的,心下暗感他殷勤;一时进得院中,见花木扶疏,倒似比当日更富强些似的;此中两棵枇杷树,已是比先前粗了一圈,不免暗想道:“公然是‘今已亭亭如盖矣’。当日植这树时,玉儿还是个小丫头,现在却也亭亭起来,可见流光轻易;若本日他与我同来,少不得又要哭一场了。”因又想起黛玉幼时描述,不免发笑;如此将院中各处看了一回,出门见月已中天,方往房中去了,自清算了歇下,一夜无梦。

冯岚见他父亲面色凝重,便知此中短长,乃正色道:“父亲放心。”朝宗便点头,又道:“现在你二弟随驾在外,家中之事只好你去办理。待得圣上起驾回京,只怕其间六合又将为之一变;务要在此之前将我交代你之事办好。”冯岚应了,方往外去讫。

现在且将圣驾一行人等不表,暂说这京中之事。冯岚自瑧玉同他兄弟两个随驾往江南去,便日日悬心;又略闻得些儿圣上教人重查当年之事的风声,乃暗想道:“这‘纸里毕竟包不住火’,迟早是要暴露来的。观今上现在风景,倒似是要认了胤之的风景;想来今后便轻易行事了。”他如此想罢,便同他父亲说知;谁知朝宗听了,面上却并不见忧色,乃道:“我们都能听到这风声,莫非三皇子是听不到的?只怕不久将有所行动;他为人极是暴虐,却不知又将作出何事,还是谨慎防备才是端庄。”

及至明日,今上却又颁下一道旨意,乃是教林海兼管这一带补缀海塘之事;又命瑧玉将这章程写将出来交与林海。虽前日说要往林家去,却见林海克日公事庞大,今上又每日直访问各来回事的官员,故而一向未曾成行;目睹在扬州已是驻了数日,此地事体约也措置结束,便要择日解缆往镇江而去,又分外开恩,教瑧玉往家去住上一日。

瑧玉如此祝毕,倒少觉放心,乃心下暗道:“mm昔日最听母亲的话的。现在我祝了这些,若贾夫人地下之灵有知,定然暗中护佑;况mm同我原靠近,届时即便知我非他兄长,亦不至同我反目。”因而又拜了三拜,方将香插于香炉中,起家退出,将门还是掩了,又往黛玉当日所住之处来。

瑧玉见状,便知家中之人定是常常拿出去晒的,乃笑叹了一回,又开另一个看时,见此中又有几套新置下的各色衣裳,抖开来却见是比着十三四岁少年身量做的,乃暗想道:“公然林管家是故意之人。我离了这里恍然间已三载不足,难为他却将这处房舍清算得同昔日一毫不差。”一边想着,便又想起贾敏来,倒失神了一会子,自往衣箱里拣了一套素服穿上,自往前面小佛堂去讫。

林海闻言,只暗中叫得苦。那瑧玉如果他亲子,倒也罢了;只是他原是小皇子,那边敢替他谦逊?只得回道:“臣替胤之多谢圣上隆恩。他如本年纪尚轻,尚需磨炼,蒙圣上厚爱,感激不尽。”今上见林海面色有异,约也知是为何故,乃笑道:“你也不必惶恐。朕见你这一双后代,都是极好的;胤之更是国之大才,今后出息不成估计。你忘了朕当日同你所说之语么?”林海闻得这话,只得谢恩,又说了几句,方才辞职出来。

及至翌日,薛蜨同冯岩两个梳洗了出来,相互问讯过,瑧玉因问林海在那边。林和笑道:“大人昨夜倒是未曾返来,教长随返来道:‘闻得两位世侄来此,只是公事在身,不好欢迎得,多有怠慢。’又教大爷好生照顾薛大爷同冯二爷的。”薛蜨冯岩两个闻言,不免又谦让一回;林和早又命人摆上早膳来;他三个随便用了些儿,瑧玉便笑道:“我们往那边去罢。只恐父亲也在那处了。”那两个闻言,便向林和告了一声,同瑧玉往驿处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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