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冲先娶一妻韦氏,不幸早逝,两人并无所出;后又娶范氏,亦是金陵大族出身,随他历任展转,伉俪搀扶,极是恩爱。可惜范氏所生一子未满周岁便染天花不治,妾室所出二子亦别离在三岁、五岁上短命。顾冲命里无子,亦是无可何如;止有三个女儿长成。现在长女、次女均已出阁,另有一个将满十岁的幼女养在身边。

未几时,谢楷公然便瞥见有门楣上钤了“顾府”两个字。门底下坐了个老苍头,身上裹了夹袍,正笼了手晒太阳。谢楷心喜,忙两步上前,随口报了名号,就要入内。不想那苍头眼睛一翻,一撑手臂,顿时就将他拦住,一边问他要名帖信物表记来。

公然未几一会儿,就有两个婆子跟着一个别面的媳妇子过来向谢楷存候见礼,说范氏请甥少爷入内相见。谢楷忙起家应了,由潘华奉着到二门,再由那传讯的媳妇引着往内堂去。

那媳妇便是潘华家的,也是顾家的丫环,先前奉侍过谢楷的母亲顾夫人,见了谢楷也是非常靠近,一起笑嘻嘻东讲西说,倒了很多话。谢楷一一听进了耳朵,笑着陪上几句,一面又分神留意脚下途径、摆布安插。只见府中屋舍干净,一点豪华不见;庭前花木划一,两眼清爽充斥——恰是母舅家风。谢楷心中正暗点头,脚下已到了内堂,一个仆妇挑了门帘,一面里头有人报“甥少爷到了”。

谢楷同章回相互道了别,就依着他指导,先抬眼,瞥见河对过老迈一座牌坊。便过了桥,到牌坊西转,见沿河岸一条巷陌,路面也不甚开阔,只是条石青白划一,非常的干净。巷口立一座四角小亭,亭中矗一块石碑,方顶螭额,碑上镌三个字“早科坊”——这般架式,却不是普通的地名了。谢楷虽一心寻亲,不能如平常游兴时宽怀徐行,到一地则究其竟,凡事皆细考原因由来;但他大师公子的出身,又曾几番游学,眼界见地既非普通,此时只望几眼、行两步,便知此处大不平常,竟是大有石头城乌衣巷气味风采。

按说这一等事情,中又牵涉了要紧亲族,在平常须得立时扣问仆人;仆人不在,也须问主母叮咛。但是那苍头与谢楷缠扯,门房其别人只先报了管事来看,这又是为何?本来这潘华本是顾家的家生子,自是忠心护主;兼他又打小跟从顾冲,几十年朝夕奉养,从未曾离,端的见多识广,最能明是非、定定夺。听到门上传报,潘华仓猝带了两个小幺赶到大门上。他是顾家的白叟儿,如何不一眼认出谢楷人来?顿时吓了一大跳,慌得上前斥退了苍头,再三打躬赔罪,这才将谢楷恭恭敬敬请进府里,一边又打发人从速到内宅主母范氏那边通报。

这顾文凌姓顾名冲,字文凌,乃是前阁老顾亶之子。顾亶历经两朝,做了十五年的次辅,圆通善谋,平允刻薄,既得帝眷,又深受僚臣推许。六十五岁苦辞首辅之位,致仕回籍,在钟山置农家、起庄园、运营祖业、教养儿孙。这顾冲是顾亶的姨娘所生,家内里排行第三,但是生性聪慧,酷好读书,二十二岁上便登进士,位列在二甲。遂入了翰林院为庶吉人,再为编修,奉诏修实录,十年功成,恩旨外放州府;二十年间,前后做过九任处所长官,虽此中只得两任满任,凡是到一地,必腐败政治、与民生息,是以官声极佳。五十一岁时,生母张氏亡故,不一月,嫡母又去,顾冲因而上表丁忧乞归;先在金陵守孝,三年孝满,携妻女移居常州——只因他曾任常州知府,深爱此一方水土,两年间用心治政,更得了处所恋慕,到离职时替他送行的乡民缙绅送出城五十里去,竟还都不肯舍。顾冲内心沉沦,当即便奉告相送的乡民缙绅,今后必归老因而;现在公然践其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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