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春大惊,忙问何事。

当晚,元春灭了灯火,独坐案前发楞直至半夜。俄然有个甚么东西从外头飞出去打了一下她的胳膊,弹在案子上。她一惊,低头看去,只见一团小小的不知何物。遂点着了油灯拿过来照了照,见是一个纸团。元春情都跳上了嗓子眼儿,颤动手拿起来,展开一瞧,本来是一张非常整齐的笺子,可惜揉做了团儿。上头的笔迹有些稚,却非常大气。只是文辞过于简朴粗直了些。

贾母忙抓了她的手:“我的儿,你说清楚些。”

龚鲲在旁道:“算不得。”

那小丫头也晓得来日这位贾女人便是本身的主子,遂低声道:“暮年有位琴侧妃,乃是个通房丫头出身的,前些年不知为何跑了。旧年有人说王爷将她寻到了,偏她又不肯认、不肯返来。此事府里人都不敢说呢,女人也莫要再问了。”

元春道:“他敢。”

王夫人便咬着牙将贾赦一顿谩骂,元春全然听不懂。贾母见她太不着调,忙说:“来人,先扶二太太去外头净面。”

元春进宫的时候贾琮才刚出世,尚知名字,故此她竟不晓得这个贾琮是谁。遂就着油灯将那纸团子烧了个一干二净,抱膝坐在炕头想了半宿,一时如寒冰被体、一时如沸油煎心、一时如刀尖砭骨、一时如泰山压顶,直至天亮尚且不查。

王妃闻报她痛快搬畴昔了,愈发放下心来,悄悄一笑,叮咛道:“奉告贾女人,她只放心住下便是,我断不会虐待于她。”

她说得太含混,太妃又未曾奉告儿媳妇与贾母之谋并昨日宫中变故,王妃诸事不明,单凭元春这几句话,如何猜去?左思右想了半日没个眉目,又看她脸儿黄黄的,眼圈子黑黑的,双目比昨日还浑浊些,精力比昨日又多蔫了几分。这模样,纵是个天仙的根柢,男人也看不上,倒是愈发觉得她不肯意来这府里了。不由得舒了一口气:“罢了,万事都已成昨日黄花,此后你只安安稳稳的便是,我天然不会虐待你。瞧你这模样约莫有择席之症?早些归去歇着吧。”

元春低头回道:“妾姓贾氏,暮年在家中的名字唤作元春。”

元春忙问:“我出宫来这番倒是算不得赐婚,不知家里可有体例让我离了他们这王府?”

元春张嘴想说甚么,又咽了下去。半日道:“只是世子大了……”

何况,贾元春不是傻子,现在之境遇,纵使豁出命去,她对王妃全无胜算。

娘儿三个遂到了元春的院子,贾母瞧里头整整齐齐的,叹道:“王妃是个妥当人。”

贾母连连摆手:“我的儿,路要一步步的走,有抱负天然是好的,只不成操之过急。现在你须得先奉迎了王妃才是。”

王妃思忖了会子,点点头:“我儿说的是。”乃叮咛人替元春重新清算了一个小院子,各色铺陈都较之侍妾的例上去了很多。只说因为她是宫里出来的、太后犒赏的猫儿狗儿也比平凡人金贵些。

元春叹道:“祖母,我父亲不如伯父狠,单单这一条便对于不过他的。另有,伯父能忍。当忍则忍、直忍到父亲有了马脚,动手极狠。这两处加起来,我父亲输的没话可说。若当真那国库银子之事乃是他与贤人同谋,周瑞家的必是他动手灭的口。我父亲想来没这个魄力。”她因惨笑道,“我在宫中这些年,甚么没见过,各色横祸漫天飞,能保命委实不易的。祖母,服软何尝不是本领。伯父明显比我父亲阴狠深沉、偏他还能做出一副愚莽的模样来。这等人才是最短长的。现在他既然还未曾赶我父亲出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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