难怪……难怪从先前醒来，她就感觉哪儿哪儿都透着不对劲儿！
“不如奴婢先给您敷敷冷帕子好了！”说着，霜梅将洁净的棉帕子浸到洗漱架上的铜盆里，细心绞了绞，端至床跟前儿想帮苏妁敷。
可现在她手中所捧的这条裙子上，墨点儿还只是小小的一滴，是最后溅上时的模样。这便证明，眼下她才堪堪及笄不久……
“是啊。”霜梅呆呆的望着苏妁，对她这莫名的一惊一乍有些不解。
此时，丫环霜梅正在院子里清算晾晒的衣物，骤闻屋内这声尖叫，跑过来一脚将门踹开，不假思考的就冲进了屋。
苏妁的眼尾布着几缕鲜红血丝，她定了定神儿，侧目凝向霜梅。看着站在面前的丫环，她脸上既有惊骇也有疼惜……霜梅这丫头，方才不是被那些侍卫乱刀砍死了么？
苏妁手捧裙子，轻垂下视线，看着腰线间的那滴小小墨点发楞……
灼灼骄阳将大地烤的虚虚晃晃，苏家天井里上高低下三十六口人，此时正面朝镶铆钉的枬木朱漆大门，凄凄哀哀跪成一片。
既然能有如许的机遇，必定是不成华侈的，她定不能让那些书再害她百口一回！
如此想着，苏妁开端换起了衣裳。
此时菜市口肃庄寂静一片，大家心中错愕。谁又能推测日得空晷的当朝首辅，此时竟会亲身赶赴朗溪县来监斩……
杨彼苍……苏妁记起确切在她及笄不久后，便有一名清官被公开‘正法’了。朝廷还特地将人远押至京郊的朗溪县处刑，美其名曰送杨大人‘回归故乡’，实则不过是谢首辅为了向异己施压罢了。
杨靖呈跪姿被锁于囚车中，一起由京北颠簸至朗溪，已是受尽了折磨，此时正奄奄垂绝，半昏半醒。
那是因动手握绣春刀的锦衣卫，这会儿就鲜明威武的立在衙役所围的里圈儿。
倒是与两年前刚及笄，爹娘为她新打这床时一个模样。
便是她爹苏明堂，也不过就是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儿，上不得朝堂议政，贴不起高官耳根，也就能在这一亩三分地儿上管管赋税民情之类的碎务。
外侧这些卖力阻截百姓的衙役，皆是朗溪县令府的人，故而大多认得苏妁，也对她相称客气。此中一个衙役呆在原地庇护她免受身先人的推搡，另一个则转头往内里跑去，给苏县令报信儿。
“马首为瞻号为令，入辅诸军百战兵。闻窃露台无一物，报国裹尸叹戊京……”
竟就这么毫无征象的，回到了两年前。
“霜梅，娘亲给我的那件银霓红细凤尾裙在哪儿？”那衣裳乃是桐氏亲手所制，苏妁及笄时所获，银丝穿珠，绣工繁复，算得上她穿过的衣裳里最贵重华丽的一件。
想来这位杨靖杨大人，也不过是日前上书圣上，奏请万岁爷收回传国玉玺，以正纲常。
当然也包含那些跟随于囚车两侧的百姓。
于公，他志洁忠君，正谏不讳。于私，既有乡亲之情，又有同命之怜……
“等等，”苏妁伸手阻住她，眼中蓦地聚了丝精光：“你方才说爹派人出去送书？”
她便停了手中的行动，奇道：“凑甚么热烈？”
兰花指，娘娘腔，拂尘一甩杀四方。‘宋吉’名字起的吉利，本日做的倒是为苏家‘送终’之事。
首辅所乘之辇毂，且不说装裹多华奢，单就说那六匹碧骢驹的把握，便是天子规制，玉辇风仪，臣子僭越不得。
苏妁神采讪然，正皱眉想解释，忽而不远处传来一个锋利刺耳的调子：“首辅大人到——”
他诘问道：“你这丫头，不好幸亏家陪你娘，来这儿做甚么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