内堂里沉寂无声。
时雍是极不爱跪的人，这个风俗一向改不过来，只这一刻，她心甘甘心肠跪在床头，同悲同泣。
时雍进针素髎穴，强捻转，低低道：“师父不是说，必然要撑到陛下醒来吗？你不是说没法向先帝和懿初皇后交代吗？如何能就这么走呢？”
人死是不能复活的。
“你这丫头……唉！老夫……刚下到鬼域……就被你唤了返来……”
“吾徒可堪大用，陛下之疾，可一应由她摒挡……直到陛下……睁眼为止。”
宝音鼻子发酸，紧紧握住他的手。
“师父，您说过的话，门徒都记下了。我说过的话，也都会做到。总有一日，我会灿烂师父的门楣，让师父的医术发扬光大，源远流长，泽被万世。”
孙正业这一世，儿孙合座，天然安老，是谓美满。
“人中穴位于任督交界，可连接阴阳之气。”
孙正业过世时，在场的人太多，时雍没有机遇问孙正业那医书之事，而尔因为葬礼，也没有好的机遇去扣问宝音。
三刻钟畴昔，孙正业涓滴没有醒转的迹象，何必勉强？
宝音几次点头，“孙老你放心，本宫都记下了。”
“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……医道开天门，老夫再去来……”
“国栋，你守好家业，本本分分行医，多亲良善，勿与小报酬伍，可保孙家三代充足……再今后……祖父便管不得了，得靠你们喽……”
对这些俗世礼节，时雍不看重，也不顺从，身为孙正业的门徒，她辈分高，葬礼用不着她帮手，但她非常共同，整日除了遵循孙正业的叮咛照顾赵炔的病，便是翻看孙正业留下的脉案医案。
孙国栋看她这般，吸了吸鼻子，也跟着难受，差点落下泪来。
可那天的他，还是非常悲观的呀。
时雍额头浮汗，等世人将孙老爷子头部垂下去，再在各穴快速大幅度提插捻转，然后从怀里取出两粒醒神丸，撬开孙正业牙关含于舌下，再次部分取穴，疏解经络之气，几次捻转刺激……
世人又哭又笑，太医更是筹措着要人去给孙正业煎汤药，时雍却一动不动，看着孙正业，双眼浮上泪雾，一片通红之色。
前人对生老病死的淡然远超后代之人，因为他们信赖会有来生。
“醒了，祖父醒了。阿拾，祖父醒来了！”
“也可升血压，改良内脏器官血流量和心折从，促进肾上腺分泌……内关、中冲开窍醒神，调度气机……”
孙正业老怀安抚地看着她，唇角竟是浮出一个笑来。
人过九十，寿终正寝。
“如此，老夫去到地下，见着了先帝先皇后……也就有话……交代了。”
孙正业欣喜地看着时雍，目光充满了慈爱。
良医堂里孙家子孙和伴计们跪了一地，收回哭泣哭泣地哭声。
“阿拾，祖父他辛苦一世，也是累了，让他安眠吧。”
时雍专注地行针，底子就不晓得身边几位太病院国手正在研讨她。
堂内沉寂无声。
孙正业与她对视，唇角微微扯了扯。
时雍看到了，握针的手放下，快速在孙正业颈后塞了一个枕头，将他身子摆正，“师父？”
只要时雍没有放弃，她反复着施针，额上浮出细汗，脑筋里不由自主地呈现了一个声音。
孙正业的丧事有孙国栋筹划，另有长公主遣派的礼部官员以功臣的规格入葬，太子赵云圳更是旨谕孙老太公“平生廉洁洁直、医德无双”，赐谥号“仁忠”，加追封追赏多少，端的是把葬礼办得风风景光了。
“孙老，快别这么说，您为大晏劳累一世，已是经心极力，我们都很恭敬你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