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重：借尸还魂。《陆判》篇里，朱尔旦换心后文思泉涌，同窗辟谣他"盗古墓文曲星脑髓"。待他替妻换头，谎言又变作"妖道采生折割"，竟无人穷究那美人首级从何而来。
王士禛讲明《聊斋》时，在《梦狼》篇侧记："虎狱狼食，竟不如人间酷烈。"白翁梦子化虎，实为蒲松龄对赃官的暗喻。但是官方将故事窜改成"白知县本是真虎星下凡"，反为苛吏镀上神光。这讽刺的错位，好似《庄子》"朝三暮四"的寓言，世人总被表象所惑。
青州城西的破庙里，王生拾起那卷美人图时，月光正舔舐着画中人的眼角。女子从绢帛中盈盈走出，腰间玉佩刻着"太原王氏"，笑涡里盛着虎魄色的酒。更夫赵大透过残窗窥见这一幕，次日便传遍街巷："王秀才娶了画中仙！"却不知那画皮鬼每夜对镜形貌人皮时，窗棂上还映着墨客啃噬的森森白骨。
这场志怪天下的谎言狂欢，暗合《鬼谷子》"反应之术"。
这部"孤愤之书"最吊诡处，在于书成后反成谎言温床。马瑞芳在《狐鬼与人间》中记录：乾隆年间，有县令侵犯民女，竟引《聊斋·梅女》篇自辩："本官乃替封御史雪冤！"更怪诞的是，某羽士以《画皮》为据，称能"看破人皮妖"，骗得三十孀妇投井自证明净。
2、妖言三重奏
《画皮》开篇这幕，好似《庄子》所言："厉之人半夜生其子，遽取火而视之，汲汲然唯恐其似己也。"贩子流言将可骇化作香艳，待本相扯破时，王生已成偶然的行尸。蒲松龄在文末叹道："愚哉世人！明显妖也而觉得美。"可那铺天盖地的"狐仙艳谭"，早把警示冲淡成茶余谈资。
康熙十八年的寒夜，蒲松龄写完《公孙九娘》，掷笔长叹。故事里清军屠莱阳的冤魂，在百姓口中竟成"于七翅膀化鬼反叛"。他提壶浇在砚台，墨迹化开如血，写下："知我者，其在青林黑塞间乎！"
东方既白，第一缕阳光刺破狐仙园的雾霭。那些被贸易化的"聂小倩婴宁"人偶褪去妖媚，暴露塑料枢纽。晨扫的老者将"骨灰坛"工艺品堆进堆栈，嘟囔着："真该让蒲留仙瞧瞧，现在这世道，可比他笔下的鬼怪古怪多喽。"
古人游淄博聊斋城，导游指着"狐仙园"吹嘘："摸摸狐狸尾巴，包管桃花运旺！"商店叫卖"小倩同款骨灰坛"，坛底印着二维码。这魔幻实际，好似《画壁》中的警示："幻由人生，老衲何能解！"
5、夜雨打孤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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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绪年间的淄川茶社，平话人将《聂小倩》改成艳情小调："宁采臣夜宿兰若寺，小娘子红帐吐丁香......"台下老夫们听得涎水直流，却不知宁采臣原型的先人正在街头乞讨——其祖因"妖异之名"被逐出族谱。
残月隐入云层，蒲松龄记念馆的铜像出现青苔。石桌上供着旅客塞的硬币，导游手册卷边处印着："鬼狐有脾气，笑骂成文章。"俄然一阵穿堂风过，某页《聊斋》手稿摹本哗哗翻动，停在那篇未完成的《谎言志》："世无本相，遂生百鬼；民气有隙，乃养妖言。"
更深露重时，翻开《庄子·齐物论》，"物不过彼，物不过是"的字句忽生新意。那些被谎言异化的狐鬼，何尝不是民气的倒影？王生痴迷画皮时，我们讥他愚笨；可当收集期间的美颜滤镜化作新期间"画皮"，谁又能包管本身不是阿谁对镜形貌的"鬼"？
1、荒斋夜画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