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冰薄、秋云厚，最难称量施与负。
老妇持续捶打渗入的葛布，木槌声混着感喟：“大丈夫不能自食，吾哀天孙而进食——”
淮水北岸的夏季，北风卷着枯苇，收回刀割般的声响。二十岁的韩信伸直在河堤下，腹中擂鼓般的轰鸣声与流水声混作一团。他的长剑斜插在泥地里，剑穗上的玉坠早已典当，唯剩一缕退色的红丝在风中飘摇。
结语
【卷首诗】
更精美者当属范仲淹。他创设范氏义庄，将小我恩德升格为宗族福利轨制。《义庄端方》第一条便写明：“凡受米者，不问亲疏，唯以谱牒为凭。”用冰冷的宗法替代温热的情面，如同在激流中筑起分水堤坝，既津润乡里，又免于被私恩旋涡吞噬。
1、芦苇荡里的陶碗
漂母的笑声惊飞了芦丛中的鹧鸪：“吾乃哀天孙而进食，岂望报乎！”
太极圈中，阴阳鱼跃，谁真谁赌？
3、贩子中的债务经
4、破局的秤与舟
《围炉夜话》有段札记可作注解：某县令欲报幼时塾师一饭之恩，师笑拒曰：“当年予你半块麦饼，本日若收你半亩薄田，来世怕是要还你半壁江山。”此中真意，正合《淮南子》所云：“受人大恩者，畏人也。”真正的智者，当学庄子口中的大鱼：“相濡以沫，不如相忘于江湖。”
淮阴少年饥肠鸣，漂母投饭济寒星。
倒不如，学取庄生鼓缶，相忘江湖。
史官未曾记录的是，韩信初投刘邦时，曾因漂母的施饭之德，在鸿门宴前夕冒死向项羽进言。这不是愚忠，而是困在情面网中的挣扎——施恩者的“忘我”，常常比密码标价更难了偿。正如《盐铁论》所言：“受人一餐，毕生负山”，那碗粟粥早已化作金线，织就他运气中的无形桎梏。
冷眼尘凡千帐，算来尽是恩仇簿。
5、淮水畔的循环
漂母饭金，范雎袍裂，刘妪叩户。
金枷玉锁，埋没奸商，明悬义柱。
休言贫贱无价，最难消受殷勤处。
陶碗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。韩信本能地接住，滚烫的温度从掌心直窜心口。他顾不得礼节，埋头吞咽时，一滴泪砸在浑浊的粥面上。
2、粟米里的金线
北宋汴梁的早市上，卖炊饼的武大郎深谙此道。他每日留三个芝麻炊饼，专送隔壁落魄墨客。待墨客高中，武大便得了个管库房的肥差。这“贩子漂母”的聪明，与战国吕不韦“奇货可居”异曲同工——情面投资从非论本钱厚薄，只在机会精准。
话音未落，少年蓦地昂首，嘶声道：“他日必重报母恩！”
王阳明巡抚赣南时，曾遇豪绅赠百亩良田。他指着衙门口的戒石铭笑道：“此石重千钧，诸君美意恐压垮它。”转而将地步设为义学，碑刻“某乡贤捐建”。既保全两边面子，又以公义消解私恩，好似《品德经》中“上德不德，是以有德”的化境。
明朝徽商账簿里更有“情面贷”专页：某年某月赠某墨客棉袍一件，折算纹银三钱；五年后墨客任知县，贷项利滚利至百两。这些数字背后，藏着比《九章算术》更精美的算法：恩典的利钱，随受惠者的起家指数翻番。
“后生，接着！”
雪中炭换锦袍，锦上花添砒霜露。
韩信终究携令媛至淮阴，只见荒草埋没了当年的捣衣石。老妇早已化作黄土，唯余那句“岂望报乎”在风中飘零。这成了中国式情面债最吊诡的隐喻——当受恩者试图了偿时，常常发明债务早已收缩到没法估计。
三十年后的楚王宫，金丝熏笼吞吐着南海沉香。韩信摩挲着奏章上“赐令媛”的朱批，面前闪现的倒是那只粗陶碗的裂纹。当年漂母的“岂望报乎”，实为最高超的话术——看似斩断因果，却在受惠者心中种下长生难偿的惭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