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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究,她还是活了下来。
云英拍开韩氏的手,韩氏是个急性子,动手没轻重,“娘,你别吝啬,爹没了,我们母女俩归去投奔傅家,谁晓得他们家是甚么景象?王叔是个好人,千里迢迢接我们回籍,我们对他好一点,回了傅家,能多个帮手。”
既然要活,那就好好地活,才不枉重走一遭人间路。
在群牧千户所糊口三年多,一向是韩氏照顾云英,她和这位大大咧咧的妇人说不上有多靠近,但她晓得韩氏心肠不坏,冷静爬上床,裹紧被褥,合目假寐。
粗糙的手顺势摸摸她的脸颊,一片冰冷,韩氏啊呀一声,扯她上炕,行动卤莽,嘴里絮干脆叨抱怨:“一副治病的药要好几千钱,娘身上只剩下几贯钱了,得留着当川资,你如果病了,娘没钱把与你请医士!”
她披衣起家,合上窗户。
韩氏搂着一只鼓囊囊的承担呼呼大睡,翻身时感遭到一道人影立在床边,吓得一骨碌爬起来,先翻开承担看装路引文书和独一几串铜钱的布兜是不是还在里头,然后才昂首看人,等看清站在床头的是女儿大丫,顿时松口气,打了个哈欠,手指直戳到她眉心上,小声数落她:“这么冷的天,快钻被窝里去,别冻坏了!”
伉俪俩在千户所伺弄马匹,日子倒也过得和乐。
女伢子家不幸,生来就要刻苦,吃得少,干的活多,出阁嫁人今后也不清净,要服侍相公一大师子,公婆小姑都得奉侍好。韩氏小时候底子没吃过饱饭,倒是和傅老迈结婚以后过得轻省些,恰好傅老迈是个短折鬼。
韩氏脸上笑盈盈的,等王叔出去,揪云英的耳朵,“要你风雅!你本身吃罢!”
她吃完一个菜馅馒头,把另一个只咬一小口的馒头塞到韩氏手里,“娘,地盘菜太脆了,我不爱吃。我只吃皮,你帮我吃完吧。”
她偷偷和云英说:“娘问过王叔了,他说傅家靠养蚕缫丝发大财啦,现在家里有几百亩地,二三十间砖瓦大屋子,农忙不消下地干活,雇长工、长工就够了!你爹只留下你这么一个丫头,你叔叔如何说也得把你几亩地,娘会种地,能养猪,织布也会一点,还是归去的好。”
云英迷惑地皱起眉头:爹娘如何又活过来了?
云英搓搓手,在屋里跑上几圈,等身材渐渐伸展和缓起来,屏气凝神,练了一套简朴的熊戏,这是傅老迈教她的一种强身健体的拳法,她从四岁练到七岁,每天对峙,向来不偷懒。
云英分一个地盘菜馅馒头给王叔,王叔推让不要。韩氏只买了两个给女儿,她本身都没舍得吃,他当然不敢接。
一朝天子一朝臣。魏家四代同堂,阖家长幼,几十口人,就这么没了。
仿佛是一枕黄粱,醒来后她成了一个四岁的小女孩,父亲傅老迈是甘州群牧千户所一个养马的马夫,母亲韩氏则是被鞑靼人劫掠到草原上的良家女。
云英太瘦了,王叔思疑她是不是向来没吃饱过。
在回傅家之前,云英要弄清楚到底有甚么费事等着她们。
当中一张花梨木八仙桌,炭火烧得滋滋响,汤水滚沸,黄铜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儿,锅底码白菜、萝卜,老故乡间送来的干菌菇和干笋片泡发饱涨,一股脑倒进锅里,上面铺一层鸡鸭肉、猪骨,然后是金银蛋饺、鱼糕、鹌鹑蛋、炸藕圆,装点些酥软的皮菇卷,一层摞一层,凑一大锅大杂烩,汤汁浓白,滋味苦涩,满得将近溢出来。
没有人说话,汤水明显沸腾得要溅出来了,却静悄悄的,堂屋喧闹无声。
也是人缘偶合,魏家祖上也是湖广人,云英上辈子是在故乡江陵府长大的,江陵府湖泊多,盛产鱼虾菱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