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管事从背面赶上前，扑通一下跪倒在青石地砖上，带着哭腔道：“阿郎，阿郎，大郎，二郎，三郎，都归家了。”
两人一齐站稳脚，那家仆喘着气向穆清揖了一礼，“顾夫人且驻，永兴坊杜府来人传话，要劈面回禀夫人，现正在二门上候着。”
杜如晦沉默点头，便仍由她牵拽着今后堂去。
杜如晦将那一身素服穿戴妥当，闻听她这话里的意义，低头顿住了手，“是我少虑了，那便劳烦阿柳暂先带着四郎回屋，你同我一齐谢客，倘若身子有甚么受不住的，莫要逞强，尽早令我知，明白么？”
穆清本来斜靠在榻边，一听天将亮，一个激灵自迷迷瞪瞪中醒转，腾地跃起，“克明到了？”随后又自顾自地摇点头，城外三十里，哪有如许快的。
“顾夫人，小人乃骁骑营标兵，受杜长史所托，朝报后往永兴坊报信，夫人却未在家中，某依着府中家人指导，冒昧寻来，望夫人包涵。”那军士拱手一抱拳，禀道，“我们已是大获全胜，尽收河东晋阳失地，现在秦王殿下已统领雄师离城不敷三十里，明日中午便可回城，好教夫人得知，安下心来。”
穆清的心囫囵个儿地提到了心口，自家来人传话，多数是与杜如晦有关了，且十之八九同战事有关，她脚下本就有力，此时几乎软了膝盖，踉跄出去。
“穆清，穆清……”他一手按压着她的后脑，在她耳边感喟着喃喃低语，“幸亏你仍安好，幸亏……”
杜如晦怔怔地立着，面上的线条皆紧紧绷着，瞧不出哪怕是一丁点儿纤细的窜改，睁大的眼眶中倒是一片干枯，不见泪水。穆清拈起三支线香，在灵前的白烛上燃着，徐行移到他身侧，也不见他伸手来接香。
她悄悄碰了一下他的胳膊，触手只觉手臂上的肌肉生硬一片，仿佛整小我已结成了石块。穆清心口悄悄酸楚了起来，扶着他的手臂低唤了他几声。他恍然初醒，转头低眉将她高低打量了一回，见她除开容色怠倦了些，并无甚么不当，这才接过她手中的三炷香，颤动手，端端地拜了。
大捷了，明日便可见着他，原是一场大欢乐，眼下她暗底里却生出了一丝不肯他返来的动机。穆清闭了闭眼，仿佛下了极大的决计，“此地的景象……这位阿郎亦瞧见了，还要再劳累阿郎一趟，马上带话予长史，只说杜陵有丧，请长史速回，七娘于杜陵候等。”
这杨氏瞧着倒是荏弱的性子，怯怯地望了穆清一眼，有些不美意义起来。穆盘点了点头，“夫人想得再详确不过，七娘蒙夫人百忙中腾手照拂，已是过意不去，怎好再添乱，夫人自去便是。”
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眶，脑袋里轰轰地闹了大半日，当真是疲惫得紧，现在她再不肯多想旁的，举步便往偏院的配房内去。
穆盘点点头，抬手拂过他紧皱的眉头，“不必不时顾念着我，我只不肯见你过分哀伤。”
后堂设了专供换衣茶歇的一间配房，行至屋门口，穆清接过家仆手中捧着的孝服，亲入室替他换衣。
突如其来的喧闹将阿柳怀中的四郎惊醒，他瘪了嘴插手到屋内的混乱声中。穆清皱眉扫视一圈，唤来两名值夜的婢子，拣了几句要紧的叮咛，便接过四郎，抱在怀中细语轻哄。
来人走到近前，穆清认得他的装束，恰是精华所统的骁骑营中的将士，她无知无觉地自石凳上站起，怔怔地立在那人跟前。
那标兵领命而去，穆清不觉摇着头唉声长叹。一向肃立在一旁的杨氏俄然细声道，“那边大捷了，阿嫂也好先放下一层心来。原是有话要知会阿嫂，既已有人前去通传，倒无妨再等上一等……”说着她伸手一指前头的偏院，“柳娘子与四郎就在那院里安息，我已叮嘱了人送了几样素点畴昔，阿嫂先去用一些，好歹垫一垫，歇上一会子。楚客那边离不得人，我……过一阵再来瞧阿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