穆清由己及人，心中长叹，她既决意要去，确是无人能拦的，倒不若使她处于本身眼皮子底下，时候有个照顾。见穆盘点头，叶纳的眼中滚出一颗泪来，随后又仓猝揩拭去，拍着本身的额头道：“我也是急胡涂了，交战期近，原是不兴掉泪的，七娘你莫置气。”
杜如晦不置可否地一笑而过，并不答她的话。
六月朔日，秦王于长安城西点兵，拨兵四万，西征薛举。
早在穆清往承乾殿谢赏那日，杜如晦便已定下主张。秦王一步步地向前迈进，他便一步步地向一旁撤开，待他终究登上那金光四射的王座，便是他功成身退之时。
瞧着他颀长果断的身形，略微焦心的神采，穆清心头拂过一阵欣喜，同时咬了咬牙，好好地挂起一副笑容迎上前，“不怕热么？如许晒着。”
穆清念及庾立送她出来避祸的初志，自是不肯应允的。岂料她愈是不肯，叶纳愈是难安，胶葛了三四日，她发了狠道：“我既来得，自也去得，如何能拦截住我？倘若，倘若……他当真有甚不好，好歹也教我再见他一见，不至抱怨毕生。”
既然本日能够精华为质来迫她，那么来日，怕是就要轮到四郎也未可知。
“这些事，我替你去做。”杜如晦抬手打断她的话，“四郎尚幼，有阿母在他身边好些。”
跟着马车拐入永兴坊，她幽幽地叹了口气，“你还不明白么，绕行的这条道，除开当年随行的阿达阿柳，及贺遂兆带着的两名死士，晓得的便只要三人，贺遂兆是一个，我是一个，康三郎是一个。贺遂兆眼下在洛阳城的混战中，不成能兼顾去做旁的事，而康三郎么，二郎并不知当年是他领的路，惟剩下我，借使我一时胡涂，或再受人威胁，将这条道的走法说了出去，岂不要令他满盘皆输？故此我不随军一道去，他也难安下心来。我如果离了长安，承乾殿那边放了心，四郎才气安稳。”
杜如晦眯起眼睛，目光从城楼下的雄师移至秦王身上，待赢了这一战返来，秦王在力量将完整压挡住太子与其他诸王，武功已揽定，下一步便是收拢住文臣言官的心。秦王在通向帝位的路途中，将跨进一大步，而他便要适时地从他身边撤开一步去。
现在他身上的帝王之气，便正如这稠密云层背面掩蔽的光芒，呼之欲出，再不似畴前阿谁向他讨着主张的二郎，现在他是秦王。当初幼年，意气昂扬，愿为天下谋的初志，此时看来同当时想的不太一样，明显，深不见底的权势旋涡正越卷越大。
穆清含笑着摇了点头，按下他的手，“我若果然不肯去，自不会令她这般轻易便如了愿。只因阿兄仍在金城，我也是万般放心不下的，此番去，或可见机寻个别例保全了他，将他带回长安……”
三人皆着一身深色素纹的胡服，除开精华以银环高束了乌发，穆清与叶纳都将发髻紧紧地裹在与胡服同色的幞巾中，爽利落利地直奔城西与雄师汇合。r1152
……
一面接过阿达递来的缰绳，一面极快地翻身上马，抖开缰绳一催马，一溜小跑地往坊门口去，精华与叶纳忙催打了各自的马匹，紧跟了上去。
杜如晦透过支起的窗格，向车后愈来愈远的皇城投望一眼，“大兴宫并不是个好去处，东宫是虎穴，承乾殿是龙潭，龙虎相争，底子不会在乎殃及无辜，此后还是少去为妙。”
前一日杜如晦已先入了营，现在在城楼垛口站着，舒展了眉头俯瞰上面分块列着方阵的四万雄兵，固然旗号猎猎，喊声震天，气势颇壮，但要对抗薛举的二十万雄师，当真教人摸不着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