穆清蓦地回过身,几近是用颤抖的声音扬声道:“我同你去。”
过了半晌,穆清望了望车外,俄然说:“这不是往折墌城去的路。”
那大氅下的身形一晃,抬手将覆面的兜帽向后掀去,兜帽下暴露的面庞未惊起穆清半分惊奇,恰是顾二娘身边的桃娘子。
虽是夜间,府邸内院几步便是一尊石灯,尽数燃着,将全部内院照得透明。走了一会子穆清方发觉,原并非往府邸的后院去,倒是穿过足有七道院落小门,越走越僻冷,好似从这座府中走入了另一处宅院,直至穿过第八道院门,走进一座草木混乱的小院,再无石灯照路,四周一片阴沉感。
恍恍忽惚过了半日,将夜时分,仍未有动静传回,有兵夫送来干饼,她坐在营帐外的一块大石上,屈着膝盖,托腮入迷。她接过干饼呆呆瞧了半晌,仿佛初次见着这饼,眼神专注,神情却茫然地咬了两口,当真地嚼了几下,仿佛这件事能吸引她全数的重视力普通。
穆清的时候停驻在了这个画面中,再抽脱不出来。营地中尚留了一百军兵守着,被编成了五队,瓜代巡查。穆清在营地中胡乱走了一圈,弄不清本身究竟要做甚么,大队人马分开,伙头营中也没甚么好忙活的,手头没个事儿又教她心头毛躁,不得安生。
队正忧心忡忡地望着那辆暗色的桐木马车,带着他们平日在营中口口相传的顾娘子渐行渐远,一名兵卒探头问道:“来的那位夫人瞧着便没安甚么美意,顾夫人这一去,可安稳?”
穆清微微一笑,抬高了声音,“无事。”心内又补了一句,秦王殿下这不是破折墌城去了么?可否安然无事,全赖他破城的速率了。
端起碗盏刚要饮下,转念再一想又觉不对,眼下无一丝前阵的动静,倘若雄师半夜折回,她这沉沉一睡不免误事,因而她抬手又将碗盏中掺了金洋花粉的水当场倒了,和衣往卧榻上一躺。
穆清在营地中漫无目标地穿行了一阵,远处的黄尘早已消逝落地,头前正面出营的雄师她倒并不非常上心,营地北面悄悄出营的那一队,才是她心心念念的牵挂地点。
穆清立在远处一动不动,营门口燃着的火把的光映在她脸上,不住地跃动,掩住了她面上统统的神情,默了半晌,她微动了动嘴角,冷酷地向那妇人道:“既已见过礼,桃娘便回罢,替我向二娘带个安好。”
尚未及阖眼,帐门外一阵脚步,有人低声谨慎地禀道:“夫人但是睡了?”
她悄悄地打量了她一阵,偶然搭话,回身便要往回走,顺势同守营门的队正道:“驱撵了去,莫使她在营门口闲逛,若还是不肯走,便只当细作射杀了。”
穆清走出第一道营门,队正不甚放心,紧随在她身后。“甚么人在此故弄玄虚?虎帐攻防外,岂容闲杂人等逗留。”穆清冷声喝道。
……
“约莫是极凶恶的。”队正茫然答道,口中虽道着凶恶,心中却莫名地坚信,这位顾夫人,必能如前几次涉险那样,有惊无险地安然返来。
她从随身的囊袋中摸出一只小纸包,纸包内裹了些许金洋花粉末,她将纸包中的粉末撒入粗瓷碗盏中,倒入些热水,此物在军中不可贵,若无此物襄助,今晚怕是要不竭地设想着阵远景象,眼睁睁地看着天气转亮了,这折磨她熬不起。
马车在夜色中奔驰,穆清的手藏在大氅下,紧紧地揪着胡袍的袍裾,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格照进车厢内,照亮了她一半的面庞,另一半则埋没在暗沉中。
当日在金城郡也是这般说,现在又要故伎重演,这是看低了她的心智,还是认定了她早已将五年前的失子之痛抛诸脑后。穆清兀自嘲笑笑,轻哼一声撩开手中的干饼,回帐中安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