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贤人作法,而万物制焉;贤者立礼,而不肖者拘焉。制法之民,不成与远举;拘礼之人,不成使应变。耳不知清浊之分者,不成令调音;心不知治乱之源者,不成令制法。必有独闻之耳,独见之明,然后能擅道而行矣。夫殷变夏,周变殷,春秋变周,三代之礼分歧,何古之从!大人作而弟子循。知法治所由生,则应时而变;不知法治之源,虽循古,终乱。

古者大川名谷,冲绝门路,不通来往也;乃为窬木方版,觉得舟航。故阵势有无,得相委输。乃为靻蹻而超千里,肩荷负儋之勤也,而作为之楺轮建舆,驾马服牛,民乃至远而不劳。为鸷禽猛兽之害伤人,而无以禁御也;而作为之铸金锻铁觉得兵刃,猛兽不能为害。

故道可道者,非常道也。周公事文王也,行无独裁,事无由己,身若不堪衣,言若不出口,有奉持于文王,洞洞属属,而将不能,恐失之,可谓能子矣。武王崩,成王幼少。周公继文王之业,履天子之籍,听天下之政,平蛮夷之乱,诛管、蔡之罪,负扆而朝诸侯,诛赏制断,无所参谋,威动六合,声慑四海,可谓能武矣。成王既壮,周公属籍致政,北面委质而臣事之,请而后为,复而后行,无擅恣之志,无伐矜之色,可谓能臣矣。故一人之身而三变者,以是应时矣。何况乎君数易世,国数易君,人以其位达其好憎,以其威势供嗜欲,而欲以一行之礼,必然之法,应时偶变,其所不能中权亦明矣。

故贤人所由曰道,所为曰事。道犹金石,一调不更;事犹琴瑟,每弦改调。故法制礼义者,治人之具也,而非所觉得治也。故仁觉得经,义觉得纪,此万世不更者也。若乃人考其才,而时省其用,虽日变可也。天下岂有常法哉!当于世事,行于人理,顺于六合,祥于鬼神,则能够正治矣。古者人醇工庞,商朴女重,是以政教易化,民风易移也。当代德益衰,风俗益薄,欲以朴重之法,治既弊之民,是犹无镝衔■策錣而御馯马也。昔者,神农无制令而民从,唐、虞有制令而无科罚,夏后氏不负言,殷人誓,周人盟。逮至当今之世,忍訽而轻辱,贪得而寡羞,欲以神农之道治之,则其乱必矣。伯成子高辞为诸侯而耕,天下高之。今之时人,去官而隐处,为乡邑之下,岂可同哉!古之兵,弓剑罢了矣,槽矛无击,修戟无刺;近世之兵,隆冲以攻,渠蛘惨允兀笠陨洌狄远贰9胖ス簧被瓶冢换穸毛。于古为义,于今为笑。古之所觉得荣者,今之所觉得辱也;古之所觉得治者,今之所觉得乱也。夫神农、伏羲不施奖惩而民不为非,但是立政者不能废法而治民;舜执干戚而服有苗,但是挞伐者不能释甲兵而制刁悍。由此观之,法度者,以是论风俗而节缓急也;东西者,因时变而制宜适也。

古者有鍪而绻领,以王天下者矣。其德生而不辱,予而不夺,天下不非其服,同怀其德。当此之时,阴阳战役,风雨时节,万物蕃息。乌鹊之巢可俯而探也,禽兽可羁而从也。岂必褒衣博带,句襟委章甫哉?

故贤人制礼乐,而不制于礼乐。治国有常,而利民为本;政教有经,而令行动上。苟利于民,不必法古;苟周于事,不必循旧。夫夏、商之衰也,稳定法而亡;三代之起也,不相袭而王。故贤人法与时变,礼与俗化。衣服东西,各便其用;法度制令,各因其宜。故变古未可非,而循俗未足多也。百川异源,而皆归于海;百家殊业,而皆务于治。霸道缺而《诗》作,周室废,礼义坏,而《春秋》作。《诗》、《春秋》,学之美者也,皆衰世之造也,儒者循之,以教诲于世,岂若三代之盛哉!以《诗》、《春秋》为古之道而贵之,又有未作《诗》、《春秋》之时。夫道其缺也,不若道其全也。诵先王之《诗》、《书》,不若闻得其言,闻得其言,不若得其以是言,得其以是言者,言弗能言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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