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论在衙门中宴请同僚,乃是因为这场战役在本身任职期间结束,作为巡抚四川的大员,他还兼提督军务,是以朝廷并没有健忘他的功绩。
大明的言官具有传闻言事的权力,一贯捕风捉影、无事生非,以讹传讹,如果让他们逮住把柄……
吴氏倒是神采一变,睡意顿消,仓猝摸黑穿衣下床,顾不得打扮打扮,抢开房门,“奶娘呢?如何回事?静儿找到了吗?”
“哎……”吴氏轻叹一声,仿佛舍不得,但看着张论瞪着血红的双目,内心如何不明白?只得唤过奶娘,将静儿抱去隔壁的耳房,那边张论已经仓促插上门闩,将薄薄的衾被一掀,拱了出来……
“不见了?”张论大喝道:“蠢材,你们不会找找呀,三个月大的孩子,还能跑出屋去?真是白养了你们这些废料!”
“这是静儿的肚兜,奴亲手给穿上的……”吴氏一把夺过肚兜,那边已经嚎啕大哭起来:“老爷,你要给妾身和静儿做主呀……”
张论顿时如坠深渊,寂然倒向一边的木椅上,手脚冰冷,两眼发楞,脸上覆盖着一层青白之气,手指着雕花木盒,想要说话,也是半天发不出来声音来。
“飞刀留简?”
永宁宣慰使奢崇明、水西宣慰同知安邦彦犯上反叛,朝廷集结云、贵、川三省的兵力,打了九年时候,终究以“桃花坝大捷”而告终。
“老爷,快救救静儿吧,迟了必然会出事……”吴氏一心挂念着静儿,尚不晓得官印丧失的事,见张论坐在木椅上默不出声,便摇着他的胳膊叫唤起来,一把鼻涕一把泪,鼻涕拖得老长,雨线似的都挂上了张论的官袍。
张论固然新晋为右都御史,是御史言官中的魁首人物,但大明的言官,有两套独立的体系,除了御史,另有六科给事,他们并不受左、右都御史的节制。
吴氏顿时三魂去了二魂半,她疯子似的,一头一脸泥灰中,两眼已经板滞,来不及束起的长发,披垂在脸上,粉饰住一半的眼睛,显得有些阴沉,过了半响,她才挥动着双手,道:“找,找,就是挖地三尺也要将我的静儿找出来……你们这些废料、蠢材、狗主子……还不快找?”
静儿是吴氏的命#根子,却不是他的独一,他在京师另有成年的孩子。
即便是御史们,也不是他这个阔别京师的二把手所能完整节制的,右都御史出事,恰好给别人腾出位置,痛打落水狗,向来是言官们的乐事,张论本身也没少干过。
“老爷,不好了,”内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,应当是一名府丁,“静公子……静公子不见了……”
丫环奉侍他洗了温水澡,将他送入内宅。
一名府丁游移了一下,随即飞奔而出。
不过,见统统的奴婢都和张论一样,呆呆地不发一言,忙止住哭叫,双目在世人的脸上扫来扫去,但愿发明甚么端倪。
屋里亮着灯,数名奴婢正在翻箱倒柜寻觅着,有一名丫环钻入床底弄得一头一脸清灰,应当是没有发明目标,又绝望地从床下爬出来。
四川巡抚张论方才送走了前来道贺的同僚。
那府丁不肖一刻便会,手中捧着一个长方形的雕花木盒,跑得上气不接下气,用手在胸口拍了好一会,方才发作声音:“老爷,不好了……不好了,官印……官印不见了……”
见到吴氏,世人仿佛有了主心骨,齐齐停动手上的行动,跪在吴氏身前:“夫人……”
“老爷……这个……”一名府丁急仓促过来,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,刀柄上面,垂着一件物事。
自向来到四川,张论不但又一次经历了洞房花烛,并且赶上奢崇明、安邦彦穷途末路,几近白送他一份军功,右都御史的头衔,已经跻身朝廷高官的行列,不啻于当年的金榜落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