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子的口气温和而明快:“她迟早肯见你,你耐烦些便是了。”又道,“传闻你昨日去了白云庵,皇妹近况如何?”
我笑道:“只要能查清楚本相,何惜财物?姑姑此举,甚得我心。姑姑在绿烟阁可发觉到甚么?”
我埋头写个不断:“不急,再看十封。”因而又看了十封,时近午初,这才起家归去。
齐姝忙道:“大人国事繁忙,妾身不敢惊扰。”
齐姝道:“大人如此美意,妾身愧不敢当。未知大性命妾身来,有何要事?”
我又是欣喜,又是打动:“姑姑能查验至此,已大出我的猜想。我本觉得能查到流言的泉源已是不易,想不到,姑姑竟然先施了‘反间计’。”
我的笑意倏然冷若冰霜:“事涉龙胎,决不能不了了之。何况谎言流毒甚广,更不能姑息。”
芳馨紧一紧我的手,暴露自傲笃定的笑容:“女人别急,奴婢还没说完。奴婢听闻此事,怕齐宝起戒心,不敢亲身去问,便求商总管帮手。商总管上一次受女人的恩情保住了总管之职,正思无处酬谢,见奴婢去寻他,甚是体贴。因而将齐宝灌醉,又许他去洁净些的处所当差,这才问出,本来慧嫔领受内阜院后,齐姝去要求慧嫔。慧嫔便命人打得轻些,齐宝叔侄得了慧嫔如许的恩德,还不唯命是从么?”
我笑道:“你归去奉告姑姑,还是行事。”
我冷冷道:“为何?”
天子道:“她的身子如何?”
凌晨起得迟,仓促忙忙赶到定乾宫的时候,正赶上天子下朝进了仪元殿往御书房走。我不欲与他见面,便放轻了脚步急往镂雕云龙金屏后躲。待听得世人进了书房,这才渐渐走了出来。俄然小简从御书房里退了出来,上前道:“大人且慢,陛下有话问大人呢。”
我问道:“齐宝可说谎言是齐姝奉慧嫔的号令传出去的?”
换水的工夫,齐姝捧着巾子有些不知所措,因而将湿巾覆在脸上,又假装不经意地偷眼看我。
只见齐姝已经起家迎了出来,下拜施礼。我忙行礼:“劳娘娘久等。”又怨芳馨,“姑姑也不派人来讲一声。”
念及升平长公主妙龄削发,于今已有四年,不由暗叹:“启禀陛下,长公主殿下未卜先知,不但得知微臣会去,更托人妙语解惑。虽未相见,却能‘片言贵情通’[6],是以微臣晓得殿下佛法精深。”
我笑容转柔:“就依娘娘。不过玉机定会将此事回禀圣上,到时候掖庭属来查问,便不是‘查’和‘问’如许简朴了。如有半句不实,掖庭狱的刑具,可不睬会谁是奴婢,谁是……娘娘。”
天子一怔,随即看住我,沉默不语。我低着头,甚是忐忑,一颗心狂跳不止。很久,他转开目光,眼中闪过一丝惭愧之色,放在膝上的右手五指猛地蜷曲起来:“金刚瞋目……皇妹削发数年,竟还是如许刚烈。‘片言贵情通’?便是‘人天情通’[7],与皇妹又有何好处……”话音未落,忽而咳嗽不止。
我笑道:“她是宠妃,我能将她如何样?”
我笑道:“如何不将齐姝请到西厢去等,连冰也不放,可要热好人了。”
芳馨道:“不错。以是奴婢刚才去了齐姝的绿烟阁。”
青瓷大缸里的冰就要化尽,浮冰叮叮作响。固结的水珠子沿着外壁滴滴答答地落下,平增了几分悠然凉意。齐姝的鬓边沁出一颗大大的汗珠,沿着她白腻的脸颊滑入她的领口。她呆住,脸上浮起深深的忧愁。
天子饮一口茶,眼圈微红:“朕叫你来就是想问一问皇妹的近况。你得空便常去看看她,她虽闭关,也还是念着你的。退下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