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斩钉截铁道：“‘必有忍也，若能有济也’[85]。我毫不归去。”小钱哑然，低头不语。绿萼已背过身去，捂着嘴抽泣起来。我心中不忍，自行欣喜似的说道：“母亲内心还牵挂着玉枢在宫中的景况，不会这么轻易想不开的。她恨我，也不是一两日了，便恨我一辈子，这会儿也顾不得了。”
小钱只得道：“是。”顿一顿，又道，“本日信王颁下严令，天下通缉李万通。实在早在颁令之前，城中已找寻李万通数日了。”
小钱与绿萼随母亲与高曈前去观刑收尸，将尸身送去城外安葬，又助高曈清算婆媳二人将要去青州的物事，足足繁忙了一整天，至晚方归。绿萼随母亲哭得双眼红肿，声音沙哑，回到府中神情恍忽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，只在我身边呆坐着。小钱亦是满脸疲色，垂手站在我身后。室中静得出奇，香火忽明忽暗，转眼已燃了一半。我鼓起勇气问道：“母亲和郡主如何了？”
心中一痛，掌缘为香火烫伤。“葬在那里了？”
这一瞬的入迷，却错过了几句话。待醒过神来，只听李万通道：“华阳一指小公爷，提驰名字厉声诘责道：‘朱云，明道五年十月廿三日夜，你在守坤宫过的夜，是也不是？那一夜，皇太后还对你说，她想为你生一个孩子，是也不是？你二人胶葛不清，把锦被掀落在地，为此皇太后第二日便传染了风寒，是也不是？皇太后现在已有四个月的身孕，那孽种清楚就是你遗下的，是也不是！’
腰斩乃酷刑，将犯人从腰部一斩两段，犯人并不会马上就死，而是翻滚号呼很长一段时候，终究死于疼痛与失血。当年李斯与晁错俱死于腰斩。我沉默，直到香火燃尽，我又点了三炷：“弑君之罪，本当凌迟正法。腰斩，已是信王部下包涵了。”
用过晚膳，易珠的管家前来禀告，说李万通见有官军来到，抛了银钱出去，人群一阵哄抢，自行踩踏，早将那几个衙役与官军挤了出去，为此死伤数十人。李万通与孙女则往茶肆中一钻，不见了踪迹。公差好轻易挤进茶肆，却见茶肆中空无一人。寻到入夜，却见后房的地板下，早早挖好了一条秘道，通向城门口的一户人家。密道中另有那少女的一袭红衣，祖孙俩显是乔装改扮逃出了城。因汴城府的衙差们都在城外搜索一伙惯匪，大理寺与御史台又在审着官司，是以只来了十数人。何况动静已鼓吹开去，一城的人都在群情此事。衙役官兵们本也偶然缉捕，胡乱寻了一通，只把酒楼里大街上来不及逃散的闲人酒客捉了去交差。汴城府尹一听，正与本日大理寺与御史台公判的案子一模一样，才知这李万通所言不差，甚为震惊。当夜，此事传遍宦海。
我叹道：“由她去吧，不必理睬。老夫人醒了么？”
我摇了点头，并不言语。高旸既肯为了皇位冤杀无辜，原也没希冀他对我们一家部下包涵。想到这里，竟不自发地松了一口气。我本来筹算，若母亲与侄儿性命不保，我便令施大人证明是我查清了弑君之案，并写了密信告密朱云。亲姐大义灭亲，将朱云逐出宗族，好歹能保住百口的性命。不想信王与朱云之间，当真有几分义气。
“是。连刘公子也不晓得李万通去了那里，想是出城了。君侯给了他几千两银子，买下几件茶肆、几间民宅，掘几条隧道藏身，再趁乱逃出城去，想必不难。他拿着这些银子几辈子也花不掉，今后再不消本身的孙女抛头露面了。”
天近傍晚，远处有两个汴城府的公差衙役并十来个城门兵卒奋力排众向前。本日听到此处，已是充足。因而起家道：“出来了一日，也该归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