猫儿洗净后便关进笼子里晾干，不管丫头们如何逗弄，只是一副懒洋洋不屑一顾的神情。我伸指抚着它的脑袋，笑道：“‘能战当战，不能战当守，不能守当走；余二事，但有降与死耳。’[112]”
分不清是哪一座城，只见城下黑压压的一片。高旸率众填堑布阵，高思谊挥骑掩杀。不知过了多久，墙堞皆毁，表里短兵相接，断指成抔，肢骸乱飞，刀斧齐舞，血光满天。我带领老弱妇孺补葺城墙，日夜不舍。城墙修完，我却出错跌落于乱军丛中。
我当然晓得是杜娇，只是畴前他老是亲身前来，这一次却遣一个“亲信人”来，想是城中有更要紧的事等着他，故此兼顾不暇。我叹道：“他有甚么话说？”
对高旸，我早已无话可说。沉吟半晌，我勉强道：“兵燹无情，请王爷多多保重。”
她的小腹还是有些圆，但是腹中的孩子却已经不在了。她的目光顺着指尖游走，手指终究不堪重负地停了下来。我转头望着这一地密密麻麻的物事，叹道：“县主该好好安息，不当如此劳累。”
我笑道：“找猫儿不是很承平么？”
朱云和那孩子一并去了，我对她满腔的恨意一时候无处安设，悉数化作了顾恤。细细体味乍闻柔桑小产时的那一阵肉痛，不觉苦笑，“并没有。”
我笑道：“昌王真的打到汴都城下，我们都会被摈除入城，连地里的粮食麦苗也会被割去。耐烦等着便是。我更怕小钱一进城，就被信王府的人捉了去。信王固然出征了，王妃却还在府中呢。”
许印山笑道：“君侯好眼力，门生是杜大人的弟子，现领秘书省校书郎一职。”
灰冷的树影隔窗落在柔桑肩膀、发丝与脸颊上，似有脱墨的笔在她的唇角画出似有若无的薄弱笑意。柔桑目光深沉，冷静看了我半晌，好一会儿，方虚抚着小腹，垂眸道：“想必玉机姐姐是传闻孩子没了，才肯来景灵宫看我的吧？”
若无人前来，我便随便结束长发，也不消脂粉，此时却不得不打扮一番。因而懒懒递了一支白玉簪子给银杏，一面道：“请他等一等。”
天气无知不明，腮边的发丝中却清楚地闪出一缕银光。不待银杏发觉，我便拔了去。声音在轻微的痛苦中一颤：“一定。”
早知昨日相会是我与柔桑的最后一面，却不想她竟去得如许断交。“曹氏有何遗言？”
柔桑道：“现在才晓得，已经晚了，是不是？”
我伸手欲抚，毕竟缩回袖中，不觉叹道：“先帝待你不好么？为何要做那样的事情？”
银杏点头道：“信王本日便出征了，不过数日就到了潼关，昌王恐怕不会如许快便从长安打到函谷关。”
我淡然一笑：“‘司马昭之心，路人皆知’，却搁不住人家有个好儿子。再如何说，都是废话。”
李威道：“并无遗言，也无遗书。景灵宫的宫人也是今早才发明的，曹娘娘以发覆面，吊颈他杀。”
我还了礼，笑道：“许公子不似杜府的从人，倒像个仕进的。”
银杏笑着打断：“再告急，也得容女人打扮洗漱。既是有求于人，等一等又何妨？”
我笑道：“曹氏若真以弑君之罪被废杀，曹氏一门也脱不了干系，反正都是死。何况母女情深，让女儿多活一刻也是好的。谁晓得那孩子竟不能出世呢？”
我笑道：“依你看，这杜大人所求之事，我要不要承诺他？”
李威道：“信王差小人来禀告君侯，景灵宫娘娘昨夜殁了。”
方才走出残暴的梦境，或许将驱逐更残暴的实际。许是方才出浴的原因，我只觉满身乏力，话也懒怠说一句。小钱听不见我回话，又补了一句：“便是杜司徒，杜娇杜大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