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不明白唐解忧如许做的启事,想明白这些时,令容心中反倒平静了下来。

说罢,解了披风搭在门口檀木架上,叫红菱去隔壁取火生灶。

出了庆远堂,因韩蛰要去静宜院,令容顺道跟着去陪杨氏说话。

真是好吃啊。

好吃,真的太好吃了!

红菱偷瞧韩蛰,见他正往门口去穿披风,缓慢夹起尝了尝,公然甘旨!主仆俩风卷残云,不过半晌便将碗中的菜扫尽,心对劲足。

她在赌,赌韩蛰能瞧出此中端倪。威名赫赫的锦衣司使,能断关乎亲贵重臣的案子,理清千头万绪查明本相,自有一副鹰鹫般的眼神。事出变态必有妖,唐解忧欲盖弥彰,他就不会迷惑?

……

韩蛰明显熟知这道菜的做法,自舀水入锅,加了盐和几滴油,待水开时,将芦笋和白玉菇焯烫捞出,再入冷水过凉。那些厨具在他手中,如使刀提笔般天然利落,因他身材高健,行云流水,平白叫令容生出治大国如烹小鲜的感慨。

令容却不顾虑,旁的事都能假装强撑,这事儿却撑不住。

借着烛光偷瞧,韩蛰坐在中间翻书,表面冷峻,神情淡然。

这时候忙着解释只会火上浇油,哪怕她占理,也会令韩蛰不悦,遂了唐解忧的意。

她抬目瞧着韩蛰,神情安静。

有那么一瞬,令容仿佛透过迷雾看清了那张脸,非常陌生。

“还没用饭。”韩蛰扫了眼不知何时跟进门的唐解忧,叮咛红菱,“将食材取来。”

韩蛰觑见,声音仿佛带了笑,“再取个小碗。”

他生得高健,腹有诗书高中榜眼,又曾习武参军威震群臣,身上既有刚健威猛之气,又含文人含蓄况味。那把菜刀像是上等宝剑,缓慢起落之间,像是傅益习武到精美处时挽出的剑花,令人目炫狼籍,姿势却妙不成言。

梦境蓦地折转,又像是在马车里。

她尝了两口,才想起韩蛰来,“夫君不尝尝吗?味道好极了!”

回过身,就见韩蛰手中托着狭长的鱼形黑瓷盘,极熟稔地抽开数个屉子,从中取了香料,整整齐齐码在盘中。看模样竟是要亲身下厨。

唐解忧袖中的手几近握成了拳头,碍着韩蛰在场,只能端出笑容,拎了食盒往庆远堂去。韩蛰也跟着走了一遭,未提旁的事情,只说他忽视,若非令容提起,还不晓得祖母身材有恙,以是亲身做了这道菜赔罪,请祖母好生保养。

他的行事让人捉摸不透,令容想理一理,心机却绕在那道芦笋白玉菇上摆脱不开。

“表哥别活力,想必表嫂也不是用心的,你饶了她这回吧。”唐解忧惶惑不安地安慰,还不忘低声提示令容,“表嫂你快出来吧,别惹表哥活力。”

她瞧了唐解忧一眼,并未粉饰唇边调侃笑意,用心将她盯了半晌,才向韩蛰道:“本来这是夫君的厨房。先前我不知情,私行动了里头的东西,还请夫君宽谅。”

上回擅动食谱的事韩蛰虽没计算,但哪只手碰了就剁掉哪只手的话,令容却牢服膺取。

令容做梦都没想到,手腕狠厉、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司使、曾权倾朝野、城府甚深的相爷,曾率军平叛、谋得帝位的君王,竟然会有这等雅兴。

令容呆愣愣地站在那边,直到韩蛰出声,“愣着做甚么,做肉糜。”

他在外披着锦衣司使的皮,严厉端然,到了寝处,那寝衣也不好好穿,松松垮垮的,暴露健壮的胸膛,从侧面偷瞧,颈间喉结愈发清楚。不知如何就想起旧事,宋家后园里他醉酒谛视,平白无端地说要娶她。

遂拿了筷子尝,滑嫩鲜脆的甘旨入口,趁着热腾腾的香气,骨头都能酥了似的。她曾叫红菱尝试过多次,也曾在金州最负盛名的酒楼吃过多次,却都不及韩蛰做出的这道甘旨,火候、光彩、味道,无不拿捏得妙到毫巅,赞一声人间至味也不为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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