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愣了愣,才道:“你跟过来……就为报歉?”
过了小年后很多店铺都关门打烊,笔墨轩里也比平常冷僻很多。
高修远神采微黯,退后半步,作了个揖,“这事确切是我扳连了少夫人。当日我确切没跟田将军提尊府的事,得知内幕时事情已成定局,愈发惭愧。本日机遇刚巧见少夫人到此,特地跟过来,至心道歉。”说罢,又作了个揖。
令容闻言瞧畴昔,就见高修远站在书架暗影里,正瞧着这边。
亏她当时还感觉他如仲春春柳,隆冬明月,有清逸隽秀之气。却本来也是气度局促,仗着权势挟私抨击的人,如此操行,实在玷辱了那副清雅边幅。
令容稍感不测。
韩蛰在锦衣司两年,被伏击了不知多少回,身边带的都是纯熟精干之人,倒也不惧。这波伏击人数甚众,如群犬扑来,他难以斩除,便沉目肃容,听风辨音遁藏箭锋,往遥遥可见的檀城城门奔驰――到了那边,对方总归会有所顾忌,不像深山野林中肆无顾忌。
这两个揖让令容稍觉不测,毕竟高修远比她年长,姿势也过于慎重。
梅林雪景冠绝都城,深雪中渐渐赏玩,意趣更浓。
令容踌躇了会儿,搁下那蕉林仙鹤,叫伴计将松鹤延年装好。
永昌帝即使妄图吃苦、昏庸无能,也不敢开如许的先例,当即采纳,又调派使臣前去河阳看望裴烈的病情。谁知使臣到了河阳,裴烈部下小将得知表文被驳,竟借着酒意斩了使臣!
她内心有些踌躇。
令容带了宋姑和枇杷随行,循着伴计的指引上了二层,半人高的长案上摆了诸般砚台墨锭。店中人少,二层也不见旁的身影,她挑好了砚台,瞧了些墨锭,相中一方松鹤延年图样的,正要叫那伴计装起来,却听几步外有人道:“那墨虽好,跟这砚台却非良配。”
回过身,书架间光芒暗沉。蓦地想起当时被困在陈旧屋中,绝望仇恨之际,少女排闼而入,衣衫飘飘,笑容娇丽,声音柔嫩。
令容抬眉,“公子感觉呢?”
“只为道歉,求个心安。”斯须,他端然答复,“木已成舟,难以挽回,我虽人微言轻,今后少夫人用得着时,必会弥补。”神情歉然,语气竭诚。
高修远仍站在原处,看她缓缓走下楼梯,窈窕身姿包裹在大氅中,唯有发髻如鸦,珠钗精美。他踱步畴昔,推开半扇靠街的窗户,看她被人扶进马车,只剩下香车四角流苏轻晃。
“少夫人挑的这是嘉州江石砚,石质细致,发墨快,能蓄墨数日不腐不涸。鄙人生在嘉州,晓得哪种墨锭配它最好。”高修远踱步过来,从别处另取一块墨锭,摆在令容跟前,“这墨配它最好。”
……
此行檀城,虎穴深切,他既然亲身来了,要做的可不止是探查真假!
高修远一时入迷。
“不熟谙。”令容答复。
节度使之位父死子继,他觉得河阳是他裴家的天下,想单独为政吗?何况这例子一开,今后别处节度使纷繁师法,当如何应对?
砚台墨锭虽是常用之物,她却只粗知外相,看高修远这笃定态度,想必比她更清楚,本该采信。可他言而无信,借寺人的手挟私抨击,将她推入火坑,她心中毕竟有芥蒂。
永昌帝调集韩镜和数位重臣商讨过后,虽不敢直撄其锋,却派了韩蛰出京,以彻查使臣被杀一案的名义,在查办其他案子后顺道前去河阳探查真假。
裴烈十五岁参军,悍厉勇猛,兵马半生后节度河阳,居功自大,目没法纪。因河阳数万驻兵格外勇猛善战,军粮马匹都胜于别处,裴烈又在军中极有威望,朝廷临时有力压抑征缴,只能听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