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老太君起家,行动盘跚。

一句“求仁得仁”让穆元谋的身子生硬了,他本来只是身材里使不着力量来,软绵绵的,仿佛骨头都被抽掉了一样,而这一刻,是生硬,就像是有一颗颗钉子,把他的骨节都钉在了床板上。

半夜天时,柏节堂里的灯点上了。

所谓求仁得仁……

可单嬷嬷说得也在理,二房转动不得了,府里另有穆连康和穆连潇,另有三位太太,另有庄珂,杜云萝仗着有身多歇一歇,也不会乱了套。

“二太太醒了,大哭了一场,叫底下人劝着在屋里养着,乡君畴昔服侍了,”单嬷嬷叹了一口气,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,“二老爷还未醒,奴婢听大夫的意义,便是醒了恐怕也不大好。”

床头点了油灯,穆元谋已经醒了,睁眼看了老太君一眼,张嘴想说甚么,“啊”了一声又静了下去。

茫茫几十年,余下的也没有几个晨光了。

青松吹了灯,退出去窝在了矮榻上,阁房里只余穆元谋一人,听着外头的风声雨声。

你做了这么多错事,你没脸见,你想过我没有?我不把你带走,我又如何有脸面去见你父亲,见你兄弟?见因为做错事,在被我亲手送下去前吞金的元婧?

我没有脸见列祖列宗!”

直到用了晚餐,穆连潇还是不放心,又去了柏节堂,还是闭门羹。

吴老太君抬手,耐烦又和顺地替穆元谋清算额发,仿若她不是一只脚在棺材里的老妪,躺着的也不是转动不得的中年人,就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,她还是年青妇人,他还是总角小童。

单嬷嬷朝杜云萝点头,两人去了明间里说话。

婆子连连点头。

单嬷嬷的目光落在杜云萝的肚子上,道:“夫人是双身子,老太君眼下最挂念的就是您的肚子了,您千万保重,府里的事儿,总有人看着的。”

单嬷嬷一言不发,服侍老太君穿衣,又扶着白叟下床,出门前,取了一件藏青大氅系上。

那些风雨声离他清楚很近,又实在太远,他悄悄听着,就如幼时普通。

且不说母女本性,二房高低,除了穆连慧,另有哪个能顶用?

书房外,青松替吴老太君开了门,单嬷嬷扶着老太君出来。

秋叶抬手拍门,守夜的婆子骂骂咧咧裹着袄子来问,一听是吴老太君来了,几乎脚下打滑摔坐到地上去。

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。

吴老太君好不轻易缓过起来,沉沉看着穆元谋的眼睛,摇着头叹了一口气:“实在你也筹办好了,是吧?我们母子两个,也算是求仁得仁了。”

杜云萝顺着吴老太君的意义,唤了秋叶出去梳洗。

杜云萝苦笑。

小孩子灵敏,延哥儿晓得父母情感不好,乖乖坐在一旁,允哥儿也不似昔日里闹腾,等奶娘来领人了,就听话去了。

三人走得极慢,沿着庑廊,一起走到风毓院外头时,身上也湿了大半了。

里头只留下两母子。

他的统统,早已经被吴老太君看破,他知母亲统统打算,母亲知他全数设法,沿着两小我一起铺好的路,走向绝顶。

吴老太君顶着一口气说完,心中闷透了,重重咳嗽起来。

秋叶在前头点了灯笼,不明不暗的,在风雨中摇摇摆晃。

就算蒋玉暖要不管不顾去风毓院服侍,练氏都会把人轰归去。

“我猜你也该醒了,”吴老太君伸手握住了穆元谋的手,她从外头来,手上冰冷,而穆元谋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,“这会儿感受如何样?身上没甚么劲儿,嘴里,也说不出话来了吧……”

穆元谋的眼底闪过狼狈,余下的是痛苦,身材完整不受节制的痛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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