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镐仍旧没有搭话，他怔怔的望着洞庭湖，昔日里萧洒超脱的才子之气已经完整不见，唯独剩下老气沉沉。
楚王马希声回到他那座王府后，日夜大摆宴席，道贺重得楚地江山。
放下车帘，马希声在车厢中坐好，摆布打量几眼，如何看都感觉这车厢像是樊笼，将他变成了笼中鸟。
他饮尽酒壶中最后一口酒，就如饮尽他这平生。
李从荣接话道：“朝廷重干才，来日先生大有可为。”
亲信眉头皱得更紧，语气也更加沉缓，“反应都跟武将们差未几，对大王的要求，文官们支支吾吾不能答复，只是一个劲儿说不敢违逆朝廷的安排......赵王从岳州回到长沙后，也宴请过很多人，传闻赵王承诺了朝廷会给他们加官进爵，故而......故而现在他们实在是靠不住！”
或许是洞庭湖过分广漠，见洞庭一湖，让人生出一种错觉：如见三千天下，如见宇宙洪荒。
但临别之际，却总不至于一句话也不说。酒炙烤人喉，描述干枯、白袍被酒打湿的边镐，却将弱不经风的身子站得笔挺，他突然将嘴里的酒水喷洒在岳阳楼前，像是要祭奠甚么，又像是要向甚么致敬，而后大声奋然开口：
“百年以后有谁知？”
很久，李从荣感喟一声，眼中有可惜之色，“先生自打进我赵王府，助我打理王府各项事件，莫不章法有度、井井有条，窥一斑而知全豹，先生本是当世可贵的英才，从荣向来深为佩服。迩来听闻淮南人言，先生之才，大半在军事，如果果然如此，未能见先生领兵交战于疆场，实在是从荣的不幸。”
从凌晨到日暮，边镐在这里站了整整一日。
“朝廷新设湖南行省，统领楚地十州，呵，想不到，最后楚地不但没了楚王，连楚军都没有了。”马希声翻开马车的车帘，瞥见车驾后随行的楚地要员、将领，自嘲一笑，他晓得这些人一旦分开楚地，不但马家本来在楚地的统治化为乌有，便是某些野心勃勃之辈，想要盗取唐军胜利的果实为己有，都没机遇了。
很久，他未发一言，脚边已经丢了三个酒壶。
八百里洞庭，一望无垠。
“现在我问彼苍：江山多娇人皆识，代代豪杰争赴死，天生边镐七尺躯，一身建安才，又负报国志，一朝入洛阳，数载陷曹营，百年以后有谁知！”
秋风过也，岳阳楼也无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