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伊人佯装未见到言绪视野扫过他头上的束发簪,亦未见到谷小扇乌溜乱转的眼神,只说要让下人去筹办早膳,便撩袍而出,沿着东篱草堂外临河水阁,闲闲散起了步。
半个时候后,言绪冷着脸走入祁境屋子里。
没有身份的女子,向来皆是皇家后辈的玩物,但百显之女白羽阑,却有着兰茵公主的头衔。即便林伊民气中再顺从,也必须正视纳妃的近况,白羽阑此后便会是翯王妃,而谷小扇……他怎能忍心将她锁入高墙后院中,忍耐那永无尽头的诡计和算计?
林伊人用力攥了攥拳,长长吐出一口气。方才谷小扇仰着脸,踮脚摸着他的发簪,微嘟水润的唇间隔林伊人不过一掌的间隔,那淡淡的蔷薇花香,异化着少女的清甜气味,让林伊人感觉有些口干舌燥的炽热。
重脊高檐,河埠廊坊,桥街相连,穿竹石栏,早间的宜樊因着昨夜的细雨,在空沉寂谧之余,多了些撩人的旖旎和美好。
茶温微凉,是最适应在春季饮的菊花,虽说并不矜贵,但因着内里放了一丁点的薄荷叶,便显很多了些心机。言绪扬了扬唇角,点漆双眸在夜色中愈发明亮,小扇毫不是温存细心的女孩儿,能够为他泡茶、守夜,已让贰心中日升月落,暖阳高照。
“试着脉息比前几日活泛很多,不过真正的景象,还要让你师兄再看一下。”说话之人恰是林伊人。
“当真?祁哥哥真的好转了?”
林伊人呼吸着春季微凉的氛围,心中有一些欣然。为何言绪与谷小扇隔着杀父之仇,仍然能够堂而皇之,占有谷小扇的心,而他堂堂翯王,却只能作茧自缚,将万千思慕压抑心底,不敢有涓滴僭越失礼之处。
若论姿容,谷小扇并非美若天仙的才子,若论去处,那丫头更是恶劣又野性,可她的一颦一笑,不知何时竟牵动了他的心,让他眸中映入她身影,便如得降雨露甘霖,津润了枯裂干枯多年的心河。
进屋后,言绪并未扑灭蜡烛,只借着月光倒了盏茶,端在手中浅浅抿着。
林伊人对女子并非毫无感受,但是他更清楚,晔帝筹算借着这些女子,将他变成一个迷恋酒色、醉生梦死之徒。并且,在那些犒赏的女子中,必定会有晔帝的眼线,林伊人毫不能冒险,让此中任何一人成为插入翯王府的刺。
“好。”谷小扇轻巧应着,俄然道,“沈哥哥,你这束发簪是哪儿买的?”
得失本在一念间,言绪本来就有些疲累,一番考虑后愈发放心,竟一觉无梦,睡到了大天亮。
一道清冷寂寂的身影飘然落出院中,视野扫过那独一亮着的屋子。摇摆的烛火在窗棂上映出林伊人清楚的表面,那身影沉吟一瞬,独自推开劈面客房,掩门而入。
言绪晓得,林伊人成心燃着烛火等他返来,便是要清楚奉告他,他的一举一动,皆在林伊人视野范围内,即便二人之间达成了攻守联盟,也并不代表这和衷共济的互利,便没有管束和束缚。
言绪再也躺不住,立即翻身坐起,扬声道,“小扇,帮我打水来。”
“小扇……”林伊人的声音俄然有些不安闲。
林伊人收回狼籍的思路,远远了望宜樊西北角。那儿有一个种满睡莲的院子,内里住着一个静影沉璧的女子。可祁境眼下生不如死,他又该如何去面对她?
“阿绪戴上定然也很都雅。”谷小扇啧啧两声。
昨夜,林伊人悄悄坐在黑暗中,细心辨闻着谷小扇的呼吸声,她从未住得离他如许近,近到让他忍不住去设想她娇美的睡颜。那微翘的唇角,那清透的脸颊,那灵动的端倪,那粉嫩的耳垂,那白净的颈项……每一样,都让他产生了一种难耐的巴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