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熙凤在烛火下盘点账目，见他出去，指着一次杌凳让坐，又把烛火挑亮了些，头也不抬的说道：“这邻近年关，府里的开消大了些，各种都要筹办。周瑞当家的，如果没别的事，你就少来则个。”
周瑞讨了个没脸，贪婪的瞪了眼俊平儿纤细的腰肢，到了王熙凤的秀房门口，又改了低眉顺目，打了号召出来。
宝玉嗯了一声，要进门。
“至于我们的宝二爷……”
华灯初上，东城一片灯火阑珊。宝玉跟柳生全等人告别，顺着能够容载十二匹骏马并行的大道往西走，一向走到东西两城相连的甬道，仍然是灯火透明。
宝玉顿住脚，笑骂了王善保一句——他没想到这个糙男人会体贴人，并且，还言辞有据。
翘起脚尖拍拍王善保的肩膀，嘴角挑起，幽绿的狐火映出暖和笑意。
守财奴低头带笑，刻薄嗓音幽幽传开：“世人都晓神仙好，只要金银忘不了；终朝只恨聚无多，及到多时眼闭了……哈哈，我守财老奴，让你聚多些何妨？”
周瑞半个屁股刚坐下又抬起来，急道：“凤奶奶，就是出事了啊！”
一向忙到深夜。
宝玉眯眼看他，这是个自作孽的。
宝玉停下脚步，转过身，听他说。
…
宝玉眯起眼睛：这守财老奴，到底是好是坏？
等着的不但是晴雯、麝月，门口另有个胖乎乎的家伙，并七八个扯了布帘子挡风的仆人。王贩子瞥见宝玉，小碎步跑过来，谄笑道：“宝二爷，您可返来了！小的有眼不识泰山，冲撞了宝二爷，该打，该打！”
宝玉撇撇嘴，没吭声，以他的为人，天然是喜好银子的。不说别的，单单阿谁碎花黄软玉四方砚台，想起来就跟猫抓挠似的想买，可这里很多人呢，那里能说了实话？
守财奴皱巴巴的脸伸展了，笑道：“你有事就自个请便，就是这诸多买卖，端的不要做了？”
王贩子涕泪纵横，趴在银子上哽咽谢恩，等宝玉和王善保进门了，这才让仆人们拾起了银子，朝自家府宅处跑去。
贾府占地十余里，各屋各院，都有那辟邪宫灯照着，另有那服侍的、等传唤的，亦或者帮主子做事的丫环仆人，打着灯笼来回驰驱，把夜里的贾府照的一片透亮，亮得嫌弃了月光。管春秋两季地租的周瑞周管家，闲来无事，也在溜着顽。
宝玉摇点头，从王善保那拿了两个五十两的银锞子，剩下的全都丢下。绑着麻袋的麻绳被王善保唰啦拽开，白花花的滚了一地。
“出事？你晌午已经来了一回，也说出事。不就是宝玉弄了那王记粮店，也就参了三百两的股，让姓王的吐出来就是。现在宝玉得了二老爷的好，要施助哀鸿，要做功德、广善名，那是府里的决策，哪个敢拦？王贩子罢了，他不敢眛了我的钱。”
…
守财奴的身影虚幻了一阵，啵的消逝了，只剩下还是那么尖细的嗓音。
持续三句，一股子金澄澄的气味飘洒出来，缓缓落在了这栋四层小楼上。小楼门口上方挂的牌匾还没写字，边上也镀了一层淡金，真是多了很多‘铜臭’。
它尖笑道：“我说过要看着你。”
…
听府里的人说，二老爷给宝玉的火乌赤毫，怕是要值个五千两白银往上。
他嘟嘟囔囔，哼哼唧唧，向着卧房去了，殊不知不远处一个阴暗的角落，两点幽绿的光盯着他，闪动两下，悄悄消逝了去。
月如钩，寒光晖映，却似照不进贾府。
出了甬道，还是一片乌黑，宝玉只闻声北风凛冽，没有人声，但是他晓得——在离开狐火光照的不远处，就有很多人在耐冷受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