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倾身看他，第一次如此专注地看他，目光流连过他的端倪。
那长刀的刃，是向内而握，并未朝着她。
他俄然出刀，向她斩来。
卯时三刻，叛军将领临阵背叛，归降。
鲜血从他身上大大小小地伤口里涌出，神采近乎透明的惨白。
是这暗淡烛光的错觉么，一日之间，那大殿上威武逼人的一代大将，现在疲态尽现，胡茬混乱，眉心那道皱痕比昔日又深了很多，显出苍桑之色。
“镇国将军总算来了！”凌超大笑。
阳光照在他脸上，他微眯了眼，忽尔一笑，长刀脱手坠地。
“嗯，返来就好。”冷月觉得本身会有千言万语，但是她只说出了这几个字。
隔了十步玉阶，他的目光与她相触，如同濒死的野兽。
慕枫却没有跪倒，还是拄刀矗立在前。
看着陪侍宫人的脸，却神智恍忽，辨认不出这一张张面孔底下都是谁。
冷月摇点头道：“若说辛苦，你比我辛苦，奉告我本相，谁是主谋？风月？还是太皇太后。”
耳后疾风破空，骨骼断裂声清楚响起。
她霍然复苏过来，惊觉本身躺在绣帷锦被中，烛影摇摆，已到中宵。
他一语不发，喉间转动，抵着她额头的下巴已长出胡茬，扎在脸上微微刺痛。
是落泪了吗，仿佛她已经好久未曾真的哭过。
“月，我返来了。”他沉默看她很久，哑声说出这一句。
冷月缓缓昂首看他，他的面庞更见清癯，端倪刚毅如旧。
热，狂热，疯魔的狂热。
蟠龙明烛一亮，灯芯里“哔剥”爆出一燃烧星。
“哦……这件事的主谋是谁？”冷月还是很胡涂。
好久未曾安稳阖眼，现在只想一觉睡去……昏黄中，是谁的手抚过她脸颊，掌心熟谙的暖和令她顷刻间落泪。
方青卓甲胄佩剑，奔上玉阶，立足在冷月面前，矗立身躯挡住身后的刺目阳光，将她覆盖在他的身影之下。逆着阳光，看不清他面庞神情，只要熟谙而陌生的气味铺天盖地将她囊括……征尘的味道，灭亡的味道，铁与血的味道。
他这一刀，不是杀人，只是求死。
凌超两眼通红，提刀大步奔来。“镇国将军亲临城外，接掌东郊驻军，叛军阵中已然大乱！”
他痴痴看她，闭上眼，再展开时，已全然没有凶戾之气，唯有一片清澈宁和。“忠义……两难全……”
在他身后，玉阶之下，肃立着满朝百官，四下兵马刀剑森严。
缓缓昂首望去，朝阳初升，光芒刺痛她双眼。、玉阶绝顶，大殿正中，一个幽灵般人影呈现。
忽见一骑飞奔而来，顿时兵士翻身下鞍疾报：“逆臣慕枫死战不降，率亲兵百余人往南郊奔逃。”
方青卓放开冷月，看着她说道：“风月是落尘的亲叔叔，他是先皇与官方女子生的，一向糊口在宫外。此民气高气傲，向来未曾瞧得起女人，因为只如果女人，一见他就会簇拥上去，唯独你……”
鸾驾沿来路返回，但见叛军所经之所，殛毙无数，血溅丹陛，彝器颠覆，天子仪仗御器之物，丢弃寥落。各处宫室均遭到搜捕殛毙，各处尸骨中，大半是年青仙颜的宫女妃嫔……幸存宫人四下走避躲藏，见到冷月的车驾回宫，顿时蒲伏呼号，叩首求救。宫中叛军多数被剿杀殆尽，余下残兵尽数弃甲归降。
环在她腰间的双臂突然收紧，将她紧紧拥在他胸前，紧得令她不能喘气。
慕枫猝然一仰，踉跄退后两步，以刀拄地。
冷，冰冷，绝望的冰冷。
统统，都在刹时凝顿。
十步，存亡之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