便约老残一同出了大门,老残问向哪方走,析礼思说:“我带路罢。”就前行拐了几个弯,走了三四条大街,行到一处,劈面有条大河,河边有座酒楼,灯烛光辉,晖映如同白日。上得楼去,一间一间的雅座,如蜂窝普通。折礼思拣了一个座头人去,有个酒保奉上菜单来。折公选了几样小菜,又命取花名册来。折公获得,递与老残说:“中间最喜招致名花,请看阴世比阳间何如?”老残接过册子来惊道:“阴问何故亦有此事。仆未带钱来,不好相累。”折公道:“些小东道,尚做得起,请即遴选可也。”老残翻开一看,既不是北方的金桂玉兰,又不是南边的宝宝媛媛,册上分着省分,写道某省某县某某氏。大惊不止,说道:“这不都是良家妇女吗?何故当着妓女!”折礼思道:“此事言之甚长。阳间本无妓女,系菩萨发大慈悲,以是想出这个别例。阳间的妓女,皆系阳间的命妇;罚充官妓的,却只入酒楼陪坐,不荐床笫。阳间亦有荐床笫的娼妓,那都是野鬼所为的事了。”老残问道:“阳间命妇,何故要罚充官妓呢?”折礼思道:“因其恶口谩骂而至。凡阳间谩骂人何事者,来生必命自受。如好谩骂人短折早死等,来世必天折一度。或一岁而死,或两三岁而死。阳间妓女,本系宿世犯法之人,判令投生妓女,受辱受气。更受鞭扑等类各种痛苦。将痛苦受尽,也有即身纳福的,也有来生纳福的,惟罪重者,平生刻苦,无有欢愉时候。若良家妇女,本身丈夫眠花宿柳,本身不能以贤德感化,令丈夫转意,却极口谩骂妓女。并谩骂丈夫;在被骂的一边,却消了很多罪,减去刻苦的年限。如应当受十年苦的,被人谩骂很多,就减作九年或八年不等。而谩骂人的,一面谩骂很多了,阴律应判其来生投生妓女,一度亦受各种忧?,以消其极口谩骂之罪。惟犯此过的大多,北方尚少。南边几至无人不犯,故菩萨慈悲,将其犯之轻者,以他别样口头功德抵销。若犯得重者。罚令在阳间充官妓多少年,满限今后往生他方,总看他谩骂的数量,定他充妓的年限。”
话说老残正在冷巷中瞻望,忽见一个少年妇人将他叫住,看来非常面善,只是想不起来,只好随她出来。本来这家独一两间楼房,内里是客堂,里间便是卧房了。老残进了客屋,相互施礼坐下,细心一看,问道:“你但是石家mm不是?”那妇人道:“是呀!二哥你竟认不得我了!相别本也有了十年,无怪你记不得了。还记当年在扬州,二哥哥来了,上高低下没有一小我不喜好。当时我们姐妹们同居的四五小我,都来出阁。谁知不到五年,嫁的嫁,死的死,五分七散。回想起来,怎不叫人悲伤呢!”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。老残道:“嗳!当年石婶娘见我去,同亲侄儿普通待我。”谁知我上北方去了几年,开初传闻mm你出阁了,不到一二年,又听你归天了,又一二年,传闻石婶娘也归天了。回想人活着间,真如做梦普通,一醒以后,梦中风景全不相干,岂不成叹!当初亲戚故旧,一个一个的,传闻前后死去,都有很多伤感,现在不知不觉的我也死了,凄凄惶惑的,我也不晓得在那里去的是好。本日见着mm,真如见着嫡亲骨肉普通。不知mm现在是同婶婶一块儿住不是?不知mm见着我的父亲母亲没有?”石女人道:“我那里能见着伯父伯母呢?我想伯父伯母的为人,想必早已上了天了,岂是我们鬼天下的人所能得见呢!就是我的父母,我也没有见着,传闻在四川呢。究竟如何也不得知,真是惨痛。”老残道:“但是mm一小我住在这里吗?”石女人脸一红,说道:“忸捏死人,我现在阳间又嫁了一回了。我现在的丈夫是个小神道,只是脾气非常残暴,开口便骂,举手便打,忍辱万分。却也没一点希冀。”说着说着,那泪便点点滴滴的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