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甲一时充足起来,然还未舍渔船糊口。一日天晚,遇着风雨,掉船归家。瞥见江南火把敞亮,有人唤船求渡,其声甚急。王甲料此时没有别舟,若不得渡,这些人须吃了苦。吃紧冒着风掉畴昔载他。元来是两个羽士,一个穿黄衣,一个穿白衣,下在船里了,摇过对岸。道上对王甲道:“现在夜黑雨大,没处投宿。获得宅上权歇一宵,实为万幸。”王甲是个积德的人,便道:“家里虽蜗窄,另有草榻能够安寝,师父每无妨下顾的。”遂把船拴好,同了两羽士到家里来,分付老婆安排斋饭。两羽士苦辞道:“不必赐餐,只求一宿。”公然茶水多不吃,径到一张竹床上一铺睡了。王甲伉俪夜里睡觉,只听得竹床栗喇有声,扑的一响,像似甚重物跌下地来的风景。王甲伉俪请道:“莫不是客人跌下床来?然是人跌没有得如许响声。”王甲狐疑,暗里走出来,听两羽士宿处,寂然没一些声气,更加奇特。走转房里,寻出火种点起个灯来,出外一照,叫声“阿也!”元来竹床压破,两羽士俱落在床底下,直挺挺的眠着。伸手去一模,吓得舌头伸了出去,半个时候缩不出去。你道如何?但见这两个羽士:冰普通冷,石一样坚。俨焉两个皮郛,块然一双宝体。黄黄白白,人间无此不成人:重重痴痴,路上非斯难算客。
法轮见了公人来到,晓得别无他事,不过宝镜一桩前件未妥。分付行者真空道:“提点衙门来拿我,我别无词讼扳连,料没甚事。他不过生端,诈取宝镜,我只索去见一见。看他如何说话,我也讲个明白。他住了手,也不见得。前日来提控送了这些去,想是嫌少。拼得再添上两倍,量也稀有。你须把那话藏好些,一发露形不得了!”真空道:“师父放心!师父到衙门要取甚利用,尽管来取。至于那话,我一面将来藏在人寻不到的去处,随你甚么人来,只不赖帐罢了。”法轮道:“就是指了我名来要,你也决不成说是有的。”两下商定好,管待两个公人,又重谢了差使钱了,两个公人各各欢乐。法轮自恃有钱,不怕官府,挺身同了公人竟到提点衙门来。
试看欺隐皆成祸,始信冥冥自有权。
看官,你道如果如此做人落得欺心,到反便宜,没个公道了。安知:量大福亦大,机深祸亦深!法轮用了心机,藏了别人的宝镜自发了家,天理不容,天然生出事端来。汉嘉来了一个提点刑狱使者,姓浑名耀,是个大贪之人。闻得白水寺僧非常丰富,已主动了顽涎。厥后察听闻知有镜聚宝之说,想道:“一个僧家要他上万上千,不难堪事。只是万千也有尽时,何况动听眼目。何如要了他这镜,这些财产尽跟了我走,岂不是无穷之利?亦且只是一件物事,甚为稳便。”当下差了一个亲信吏典,叫得宋喜,特来白水禅院问方丈要借宝镜一看。只一句话,正中了法轮的芥蒂,如何答允得?回吏典道:“好交提控得知,几年前有个施主,曾将古镜一面舍在佛顶上,久已讨归去了。小寺中那得有甚么宝镜?万望提控回言一声。”宋喜道:“提点相公坐名要问这宝镜,必是晓得些甚么来源的,今如何回得他?”法轮道:“委实没有,叫小僧如何生得出来?”宋喜道:“就是恁地时,鄙人也不敢回话,须讨喧怪!”法轮晓得他作难,寺里有的是银子,将出十两来送与吏典道:“是必有烦提控回一回,些小薄意,勿嫌轻鲜!”宋喜见了银子,千欢万喜道:“既承美意,好歹替你回一归去。”
且说白水禅院行者真空,原是个少年风骚淫浪的和尚,又且本房富足,尽可凭他撒漫,只是一贯碍着方丈师父,自家像不对劲。目前见师父官提下去,正中下怀,好不自在安闲。鄙谚云:“偷得爷钱没使处。”常日结识的私交、订交的婊子,没一处不把东西来乱塞乱花,费掉了好些过了。又偷将来各处寄顿下,自做私房,不计其数。猛地考虑道:“师父一时出来,必要查算,却不决撒?何况根究镜子起来,我未免不也缠在里头。目下趁师父不在,何不卷掳了这诺多家财,连镜子多带在身边了,星夜逃去他州外府,养开端发来做了俗人,欢愉他下半世,岂不是好?”算计已定,连夜把箱笼中金饰值钱的,并叠起来,做了两担。次日,本身挑了一担,顾人挑了一担,世人面前只说到州里救师父去,竟出庙门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