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在为何把这件说这半日?只为朱晦翁另有一件为着用心上边硬断一事,屈了一个轻贱妇人,反致得他名闻天子,四海称扬,得了个好成果。有诗为证:
看官传闻:向来讲的书不过谈些风月,述些异闻,图个好听。最无益的,论些世情,说些因果,等听了的触着内心,把常日歧途动机化将转来。这个就是平话的一片道学心肠,却从未曾讲着道学。现在为甚么说个不成有用心?只为民气最灵,专是那空虚的才有公道。一点用心入在肚里,把好歹多错认了,就是圣贤也要偏执起来,自发得是,却不知事体竟不是如许的了。道学的朴重,莫如白文公晦翁。读书的人那一个不尊奉他,岂不是个大贤?只为用心上边,也曾错断了事,当日在福建崇安县知县事,有一小民告一状道:“有先人坟茔,县中大姓夺占做了本身的宅兆,公开安葬了。”晦翁精于风水,何况福建又极重此事,朱门富户见有好风水吉地,专要占夺了小民的,乃至兴讼,如许事日日有的。晦翁准了他状,提那大姓到官。大姓说:“是自家做的宅兆,与别人毫不相干的,如何提及占夺来?”小民道:“原是我家祖上的墓,是他富豪倚势占了。”两家争个不歇。叫中证问时,大家为着一边,也没个的据。晦翁道:“此皆口说无凭,待我亲去踏看明白。”
此时台州太守乃是唐与正,字仲友,少年高才,风骚文采。宋时法度,官府有酒,皆召歌妓承应,只站着歌颂送酒,不准私侍寝席;倒是与他谑浪狎昵,也算不得很多清处。仲友见严蕊如此十全可喜。尽有眷顾之意,只为官箴拘束,不敢胡为。但是良辰佳节,或来宾席上。必然召他来侑酒。一日,红白桃花盛开,仲友置酒赏玩,严蕊少不得来供应。喝酒中间,仲友晓得他长于词咏。就将红白桃花为题,命赋小词。严蕊回声成一阙,词云:
严蕊到了监中,狱官实在不幸他。分付狱中牢卒,不准难为,好言问道:“下属加你科罚,不过要你招认。你何不早招认了?这罪是有分限的。女人家犯淫,极重不过是杖罪,何况已经杖断过了,罪无重科。何必舍着身子,熬这等痛苦?”严蕊道:“身为贱伎,纵是与太守为好。料然不到得极刑,招认了,有何大害?但天下事,真则是真,假则是假,岂可自惜微躯,信口妄言,以污土大夫!本日宁肯置我死地,要我诬人,决然不成的!”狱官见他词色凛然,非常起敬,尽把其言真知太守。太守道:“既如此,只依上边原断实施罢。可爱这妮子倔强,固然上边发落已过,这里原要定夺。”又把严蕊带出监来,再加痛杖,这也是阿谀晦庵的意义。叠成文书,正要答复提举司,看他口气,别行决计,却得晦庵改变更静,方才放了严蕊出监。严蕊恁地悔气,官人每自争闲气,做他不着,两处监里无端的监了两个月,强坐得他一个不该罪名,到受了两番科断;其他逼招鞭挞,又是分外的受用。恰是:
此地若发,是有地理;
白面秀才落得争,红颜女子落得苦。
交代的是岳商卿,名霖。到任之时,妓女拜贺。商卿问:“阿谁是严蕊?”严蕊上前承诺。商卿抬眼一看,见他举止异人,在一班妓女当中,却像鸡群内野鹤独立,倒是容颜蕉萃。商卿晓得前事,他受过折挫,甚觉不幸。因对他道:“闻你善于词翰,你把自家苦衷,做成一词诉我,我自有主张。”严蕊领命,略不构思,回声口占《卜算子》道:
严蕊叩首谢了,出得门去。有人得知此说的,千斤市聘,争来求讨,严蕊多不从他。有一宗室近属于弟,丧了正配,哀思过切,百事俱唐。来宾们恐其伤性,拉他到伎馆散心。说着别处多不肯去,直等说到严蕊家里,才肯同来。严蕊见此人满面戚容,问知为苦丧耦之故,晓得是个有情之人,关在内心。那宗室也慕严蕊大名,喝酒中间,相互喜乐,因此留住。倾慕来往多时,毕竟纳了严蕊为妾。严蕊也一意随他,遂成了毕天生果。固然不到得夫人,县君,倒是宗室自取严蕊以后,深为对劲,竟不续婚。一根一蒂,立了妇名,享用到底,也是严蕊立心朴重之报也。先人批评这个严蕊,乃是真正讲得道学的。有七言古风一篇,单说他的好处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