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想世上的事,最是好笑。假定凤生与素梅干脆无缘罢了;既然到底是伉俪,那日书房中时节,何不休要生出这番风波来?略迟一会,也到手了。再不然,不要外婆家去,次日也还好再续前约。怎生不先不后,偏要如其间阻?及至厥后两下多不办理的了,却又偶然中聘定成了佳耦。这多是天公巧处,却象一下子就上了手,反败兴味,用心如此的。却又有一时不偶便到底不谐的,这又不知如何说。有诗为证:
且说凤生被那不作美的窦大,窦二不由分辩拉夫吃了半夜的酒。凤生真是热地上蜒蚰,一时也安不得身子。一声求罢。就被窦二大碗价罚来。凤生虽是内心不肯,待推去时,又恐怕他们看出马脚,只得勉强发兴,希冀早些散场。谁知这些少年心性,吃到兴头上。越吃越狂,那边肯住?凤生真是没天得叫。直等东方发白,大师酩酊吃不得了,方才罢手。凤生终是留意,不至酣醉。带了些酒意,别了二窦。一步恨不得做十步,踉跄返来。到得园中,只见房门大开,吃紧走近叫道:“蜜斯!蜜斯!”那见小我影?想着昨宵在此,今不得见了,不觉的趁着酒兴,敲台拍凳,气得泪点如珠的下来,骂道:“天杀的窦家兄弟坑杀了我!千难万难,到得本日才得成绩,未曾到手,平白地搅开了。【ㄨ】现在不知又要费多少心机,方得圆成。只怕着了这惊,不肯再来了,如何是好?”闷闷不乐,倒在床上,一觉睡到日沉西,方起得来,吃紧走到园东墙边一看,但见楼窗紧闭,不见人踪。推推角门,又是关紧了的。没处问个动静,怏怏而回,且在书房迷惑不题。
凤生才掇开凳子,开出门来,见了他兄弟两个,且不见礼,便顺手把门扣上了,道:“室中无火,待我搭上了门,和兄每两个坐话一番罢。”两窦道:“坐话甚么?酒盒多端方在那边了,且到敝宅呼卢浮白,吃到天明。”凤生道:“小弟不耐烦,饶我罢!”窦二道:“我们兴高得紧,管你耐烦不耐烦?我们大师扯了去!”兄弟两个多脱手,扯着便走,又加家僮们推的推,攘的攘,不由你不定。凤生只叫得苦,却又不好说出。恰是:哑子慢尝黄柏味,难将苦口向人言。没何如,只得跟着吆呼喊喝的去了。
却说龙香吃紧走到家里,见了素梅,连声道:“姐姐。恰是他!恰是他!”素梅道:“莫非有这等事?”龙香道:“不信,你看这戒指那边来的?”就把戒指递将过来,道:“是他手上亲除下来与我,叫我拿与姐姐看,做个根据的。”素梅浅笑道:“这个真也奇特了!你且说他见你说些甚么?”龙香道:“他说自从那日惊散,没有一日不想姐姐,现在做了官,正要来图谋这事,不想娘舅先定下了,他不知是姐姐,非常不甘心的。”素梅道:“他不匡是我,别娶以后,却待如何?”龙香道:“他说原要设法与姐姐一面,说个衷曲,死也瞑目!就眼泪流下来。我见他说得至诚,方与他说明白了这些话,他好不欢乐!”素梅道:“他却不知我为他如此发愤,只说我等闲许了人家,道我没信行的了,如何好?”龙香道:“我把姐姐这些意义,尽数对他说了。原说探听不是,迎娶之日,寻个他杀的。他也着意,恐怕我来回话,姐姐不信,疑是一时权宜之计哄上轿的说话,故此拿出这戒指来为信。”素梅道:“戒指在那边拿出来的?”龙香道:“紧紧的勒在指头上,可见他不忘姐姐的了。”素梅此时才放心得不。
龙香去袖中摸出两个玉蟾蜍来道:“你看这一对先自成双了,一个是你送与姐姐的,一个是你家压钗的。目睹很多在这里了,还要狐疑?”凤生大笑道:“有如许奇事。可不欢愉杀了我!”龙香道:“官人如此欢愉,我姐姐还不晓得明白,哭哭啼啼在那边。”凤生道:“若不是我,你姐姐待如何?”龙香道:“姐姐瞥见玉蟾蜍一样,又见说是金家外甥,故此也有些狐疑,先教我来刺探。说道不是官人,便要他杀。现在即忙归去报他,等他好打扮相待。现在他这欢乐,也非同小可。”凤生道:“另有一件。他事在急头上,只怕还要狐疑是你权时哄他的,一定放心得不。你把他前日所与我的戒指拿去与他看,他方信是实了。可好么?”龙香道:“官人见得是。”凤生即在指头上勒下来,交与龙香去了,一面分付鼓乐酒筵齐备,亲径迎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