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塘渺渺绿平堤,堤上行人各有携。
只是不晓得,那辋川里的玉兰树,可曾还是?
我将视野逗留在这幅图里。因而我瞥见玉兰开出的纷繁红色里,有了乡愁的弧度,羽翼饱满。一夜展转后,悠远的东方将捧出一抹鱼肚白,那么远,又那么近,如同,触摸辋川的风月。
这是王安石的《乌塘》诗。写的是柘冈的辛夷,红色的玉兰。
有人说,玉兰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安好,会让人沉浸到离灵魂更近的处所。
到了宋朝,便有辛夷如雪,纷繁的开,纷繁的落,一向落到了王安石的柘冈中。
“终南之秀钟蓝田,茁其英者为辋川”,开元二十九年,王维四十岁摆布。买下了宋之问的辋川别馆,前后居住了将近十四年。宋之问因作得一手好诗,成为了武则天身边的红人,并飞黄腾达,一朝封侯,因而在蓝田风风景光地修建了此座辋川山庄。赋诗有:“宦游非吏隐,苦衷好幽偏。考室先依地,为农且用天。辋川朝砍木,蓝水暮浇田。独与秦山老,相欢春酒前。”至于最后为何要让渡给王维,并无史料相记。但辋川到了王维手上,可谓相得益彰,真正的应风应水应景应心了起来,那一川如玉的风月,孜然沁入王维的情致,犹似得了诗意画意禅意的精华,出落得愈发绝世出尘。
每年的初春,白玉兰践约开在枝头,像一树温馨的雏鸽,风略微大一些,都会担忧它们振翅飞了去。如有了困意,就在玉兰树的错落光影下睡上一觉,头顶的春阳像子宫一样暖和,一不谨慎,就会把身材蜷成婴孩的近况。那样的花香,幸运得令人微微难过,噼里啪啦砸下来,唉,各路感官都被尽情地宠坏了。
然后,辋川因王维,亦因王维的《辋川图》与二十首描述川内景点的小诗名扬天下。《辋川图》现在虽已无存,但先人临写很多,对于画中风景,凡观者皆心驰神驰,千余年来,一向是文人士族的精力之所向。
相传图中风景仿佛瑶池,有林木苍郁,溪流潺湲,峰峦耸翠,秋冬春夏,变幻莫测,阴晴雪雨,空濛苍茫,全部画卷云飞水动,意境淡泊,悠然尘外。将辛夷坞、漆园、椒园、孟城坳、华子冈、文杏馆、斤竹岭、鹿柴、木兰柴、茱萸泮、宫槐陌、临湖亭、南垞、欹湖、柳浪、栾家濑、金屑泉、白石滩、北垞、竹里馆二十景全数收纳此中,配以绝句,诗画可交映,可独立,画入诗,诗如画,非常奇特,妙不成言。
落花时节,大片的花瓣掉在地上,像断了柄的瓷勺子,内里窝着的阳光或雨水,会断续的路过蚂蚁。又像一只手,看着是丰腴可儿的,朝你做了个小瓢状,却又在东风里无端生了一手冻疮。捡在手里,用指甲在瓣上一下一下掐字,都是一笔一笔的小半月型。写花花草草由人恋,或落花时节不逢君……才只是一晌,那字就变成了哑哑的暗黄色,有了无尽的陈腐之感,看在眼里,分外的惹人哀伤。
我被浓烈的乡愁攻击了。
玉兰,玉兰,这名字,说家常,也家常,说云端,也云端。就好似有墨客爱极了它,便当它是恋人,能够掏心窝子地往死里爱,因而它是贰心尖尖上的诗意,淌着蜜的密切。亦有人嫌它俗气,开得过分没心没肺,尽管自顾自地往白里开,往碎里开,一点保存都没有,最后啪的一声掉到地上,像一团肮脏的赤手帕,真是讨人厌。
但是,任凭世人付与玉兰如何的豪情,它仍然是一年又一年的春来抽枝,一年又一年的绽放残落。花木还是,老去的。永久只是时候,与不断的思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