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姐姐!”念乔蓦地打断她,“我不去本国!”这个话题两人已争论过多次,念乔是决然恶感本国的,每次提及留洋的事,必然同念卿焦炙。
“畴前爸爸剥栗子剥得可快了!”念卿欢畅之际,俄然想起爸爸,忍不住感慨,“我记得爸爸最喜好剥好栗子逗我们,谁肯亲他一口,便给谁吃。”
今晚霍仲亨该当不会来小第宅,陈太也被临时遣去处事,晚一些归去倒是无妨。念卿看了看时候,只作轻巧地笑笑,“早晨邢云珠在东方大剧场演《谢瑶环》,我已买好票了。”
“你还记得爸爸吗?”她转头望住念卿。
念乔怔了怔,晓得姐姐从不爱听戏的,可贵竟对《谢瑶环》有兴趣。两姐妹一个月才聚一次,想想也实在不该活力,便粲然笑道,“本来你这么洋派的人,也爱听戏!”
“如何穿得像个小老太婆,你才多少岁!”念乔口无遮拦地讽刺姐姐,冷不防伸手便摘去她帽子,却见一头乌光动听的波浪卷发颠覆而下。念乔一愣,欣喜地叫起来,“你电了头发!”
又过了很久,直洗到手脚都发软,云漪这才关了水,擦干头发,随便披了件浴袍在身上。
顷刻间遍体生寒,云漪想也未想,立即扑向床头,摸到枕下的匕首。
瞧着她涨红的脸,念卿掉头甚么也没说,只无声感喟……她仍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,讨厌妈妈,讨厌洋人,连同对留洋读书也深恶痛绝。
“虚荣心?”念卿睁大眼睛望住mm,怔怔听着伤人之语从嫡亲口中说出。
窗外雨还未歇,打在窗玻璃上沙沙作响……方才进浴室之前,清楚开了灯。
“念乔……当时你还小。”念卿无法。当年她才九岁,而本身也不过十三岁。旧事纷繁,顷刻间涌上来,似溺水的感受。念卿深吸口气,逼迫本身甩开回想,疾步往前走,“走吧,时候不早了,我送你回黉舍。 ”
推开浴室门的顷刻,云漪一呆,面前竟黑蒙蒙一片,窗帘却拉开了,透进微小亮光。
夜风吹得雨丝唰唰打在脸上,念乔煞白了脸,抬手挡在面前,再睁眼时,只见念卿已回身拜别,头也不回地走远。
这一场戏看得非常沉闷,两人都怀有苦衷,心不在焉。
浴室里水汽蒸腾,水流哗哗打在脸上,将泪水全数带走。
她的声音听在耳中,垂垂变得不逼真。
“你回黉舍,我回家。”念卿无法,看着念乔一脸的绝望,忙好言哄她,
“莫非不是吗?她跟洋人私奔不是因为虚荣?你令我念贵族女校,令我留洋,莫非不是虚荣?”念乔干脆不管不顾,将心底压了好久的话十足倾泻而出,“姐姐,我常常感觉你很陌生,不再是畴前的姐姐!你跟她一走就是七年,爸爸孤零零死去,这些年我只当你们都已经死了!可你返来了,口口声声要重新给我一个家……但是,你向来不问我想要甚么,对甚么事都一手决定,对旁人美意拒于千里以外,你内心到底想些甚么,我真的看不懂你!”
一心将念乔远远送去外洋,倒是不想让她涉入这烽火频起、内忧内乱的乱世。人在其间,命如飘萍,她已是泥足深陷,断不能再让念乔步入这地步。可那傻孩子只见满眼繁华,那里晓得乱世的险恶。
念乔惊诧问,“那今晚我住那里?”
念卿顿住,手上一松,任雨伞被风刮走。
念卿茫然半晌,望住念乔,将她看了一遍又一遍。
南边 12月的气候并不很冷,穿件夹棉旗袍已经够了,念卿却套着格子纹的旧大衣,仍然把她那条驼绒大领巾连脖子带下巴都遮了,头上还戴一顶老气的软边灰呢帽,连同那黑框眼镜,更加遮得整张脸密不通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