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伦汀女校是英国人创办的贵族投止黉舍,每月只放假一天,让门生回家看望家人。每到这天,校门外一早便停满车子,各家司机仆人远远恭候着自家蜜斯出来。远处看去都是一样穿一色阴丹士林夹棉旗袍的女门生,各自漫不经心钻进自家车子,举手投足并不见格外娇纵,却天然显出一股气度。念乔能进这所黉舍全赖秦爷的人面,也不知他打通甚么枢纽,令呆板傲岸的英国校长同意念乔插班出来上学。
哀痛的时候,云漪总躲在浴室里,只要这小小空间才是隐蔽安然的处所。
浴室里水汽蒸腾,水流哗哗打在脸上,将泪水全数带走。
两姐妹坐在广东餐馆里用饭,不管念卿说甚么,念乔都闷着头不说话。
念乔从速点头否定,“没有没有……转校以后再没见过!”
“下雨了。”念卿抬头看一眼天上,仿佛没闻声念乔的话,只撑开伞替她遮住雨丝,一手还抱着纸包里的栗子。念乔却今后一退,避开伞,宁肯淋在雨里。
念卿茫然半晌,望住念乔,将她看了一遍又一遍。
散场以后,随人群走出剧场门口,看天气似要下雨,念卿忙来路边买了伞,转头却瞧见有卖糖炒栗子的小贩,面前顿时一亮,拉了念乔便奔畴昔。
夜风吹得雨丝唰唰打在脸上,念乔煞白了脸,抬手挡在面前,再睁眼时,只见念卿已回身拜别,头也不回地走远。
念卿立在婆娑树影底下,已经候了半个钟点,总算瞥见念乔慢吞吞走在一世人背面,梳两条麻花辫子,一身浅显校服也遮不住少女敏捷发育的小巧身材。
“跟洋行告了假,特地来接你的。”念卿笑吟吟打量她,“新黉舍还风俗吗?”
云漪不出声,将水流开得更大,讨厌那无处不在的耳目。
念乔正咬住一颗香软的栗子,听得这话,喉间哽住。
两人捧了热乎乎的栗子,一面呼烫,一面忍不住馋地剥起来。
一心将念乔远远送去外洋,倒是不想让她涉入这烽火频起、内忧内乱的乱世。人在其间,命如飘萍,她已是泥足深陷,断不能再让念乔步入这地步。可那傻孩子只见满眼繁华,那里晓得乱世的险恶。
“风俗了,教员同窗都很好呢。”念乔口不对心肠笑着,“你呢,洋行的事情好不好做?”
这一场戏看得非常沉闷,两人都怀有苦衷,心不在焉。
“还觉得你早不记得他长甚么模样。”念乔语声转淡,透出挖苦。
“莫非不是吗?她跟洋人私奔不是因为虚荣?你令我念贵族女校,令我留洋,莫非不是虚荣?”念乔干脆不管不顾,将心底压了好久的话十足倾泻而出,“姐姐,我常常感觉你很陌生,不再是畴前的姐姐!你跟她一走就是七年,爸爸孤零零死去,这些年我只当你们都已经死了!可你返来了,口口声声要重新给我一个家……但是,你向来不问我想要甚么,对甚么事都一手决定,对旁人美意拒于千里以外,你内心到底想些甚么,我真的看不懂你!”
念乔惊诧问,“那今晚我住那里?”
“不受我的恩德是吗?”她微微一笑,蓦地将那袋糖炒栗子往地下一掼,栗子骨碌碌滚落一地泥水中,“好,有骨气,你便自生自灭给我瞧瞧!”
本日不想再和她辩论,念卿岔过这话题,看一眼时候,吃过晚餐也差未几该去剧场了。
只不过是错提了句程以哲,便招来这一通斥责,更夹些没头没脑的话,叫人好生委曲。念乔内心气恼,又不敢同姐姐辩论,一起上只低了头负气,闷闷不说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