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 来了个满人兵部郎中[第1页/共5页]

这天深夜,三乐书屋里,曾国藩和刘蓉在悄悄说话。曾国藩说:"一个堂堂满郎中,不在盛京纳福,却要跑到我这儿刻苦,岂不怪哉。"刘蓉沉默很久,说:"此人怕不是来赞襄军务的,我看是来监督湘勇的。"曾国藩点点头,说:"我也有这类思疑,以是明天给他灌了很多米汤。"  "此人德行如何?"

前面再奏,洪杨虽已受挫,然长江下流兵力强大,未可轻视,拟将湖北清除,火线稳固后,再水陆并进,直捣金陵。

"是个标准的八旗后辈:心眼多,显摆,贪财,好享用,无真才实学。"曾国藩又把送黄庭坚字的事说了一遍。刘蓉说:"可惜。一件希世之物落入俗人手里,山谷有知,地府当为之下泪。"曾国藩笑道:"那是一件假货。"  "此话怎讲?"刘蓉惊问。

"他开口一百两。我那里拿得出这多,但我当时正沉沦山谷书法,便和他还价还价,最后忍痛以六十两买来了。""便宜,便宜!如果现在,二百两也买不到。"德音杭布拿起书画,对着窗棂细看,心中捉摸着如何要过来才好。过了一会,德音杭布说:"大人,我在京师听朋友们说,大人写得一手好柳体字。"曾氏关于书法的南派北派之论,见之于咸丰九年三月二十三日给儿子纪泽的信:"赵文敏集古今之大成,于初唐四家内师虞永兴,而参以钟绍京,是以以上窥二王,下法山谷,此一径也;于晚唐师苏灵芝,此又一径也。由虞永兴以溯二王及晋六朝诸贤,世所称南派者也;由李北海以溯欧、褚及魏北齐诸贤,世所谓北派者也。尔欲学书,须窥寻此两派之以是分。南派以神韵胜,北派以魄力胜。宋四家,苏、黄近于南派,米、蔡近于北派。赵予昂欲合二派而汇为一。"关于书坛上的大师名家之说,见之于曾氏同治五年十月十一日给纪泽的信:"凡大师名家之作,必有一种面孔,一种神态,与别人迥不不异。譬之书家羲、献、欧、虞、褚、李、颜、柳,一点一画,其面孔既截然分歧,其神情亦全无似处。本朝张得天、何义门虽称书家,而未能尽变前人之貌,故必如刘石庵之貌异神异,乃可推为大师。"曾国藩浅笑着说:"那里算得好,不过我暮年的确故意摹过柳诚悬的字,厥后转向黄山谷,迩来又颇喜李北海了。成果是一种字也没写好。门生生性暴躁,成不了事。"德音杭布恭维说:"这恰是大人的高超处。老杜说转益多师是吾师,集各家之长,乃能自成一体。他日有暇,下官还想请大人赐字一幅,好使蓬荜增辉。""部郎过奖,部郎看得起,门生自当向部郎就教。""下官最好赵文敏的书法。听人说,赵字集古今南北之大成。下官愚陋,不识两派之分究竟在那边,敢请大人指拨。"曾国藩弄不清德音杭布究竟是真的不懂,还是成心考问本身,略微思考一下,说:"所谓南派北派者,大略指其神而言。赵文敏的确集古今之大成,于初唐四家内,师虞永兴而参以钟绍京,以此上窥二王,下法山谷,此一径也;于中唐师李北海,而参以颜鲁公、徐季海之沉着,此一径也;于晚唐师苏灵芝,此又一径。由虞永兴以溯二王及晋六朝诸贤,此即世所谓南派。由李北海以溯欧、褚及魏、北齐诸贤,世所谓北派。以余之鄙意,南派以神韵胜,北派以魄力胜。宋四家,苏、黄近于南派;米、蔡近于北派。赵孟俯欲合二派为一。部郎喜赵文敏,看来部郎书法,既有南派之神韵,又有北派之魄力了。"德音杭布内心甚是欢畅,说:"大人过奖了。下官不过初学字,那里就谈得上兼南北派之长。不过,本日听大人之言,以神韵和魄力来为南北书派作分野,真是大启茅塞。大人学问,下官万不及一也。常听人说,张得天、何义门、刘石庵为国朝书法大师,不知大人如何对待?"曾国藩说:"凡大师名家之作,必有一种面孔一种神态,与别人迥不不异。比方羲、献、欧、虞、颜、柳,一点一画,其面孔既截然分歧,其神情亦全无似处。本朝张得天、何义门虽号称书家,而未能尽变前人之貌。至于刘石庵,则貌异神亦异,窃觉得本朝书法之大师,只刘石庵配得上。"德音杭布见曾国藩说得兴趣很浓,知火候已到,遂又拿起桌上的山谷笔迹,看来看去,以一种爱不释手的神态说:"下官家中藏着几幅苏轼、米芾、蔡京的真迹,只要山谷的字,一幅也没觅到。"曾国藩明白他的企图,当即接话:"这幅字就送给部郎吧!""大人收藏多年的东西,下官怎能夺爱。"曾国藩内心嘲笑,嘴里却很诚心肠说:"苏、黄、米、蔡,在部郎处是三缺一,在门生处是一缺三,自来少的归多的,这有甚么话说!何况古玩书画,究竟比不得金银珠宝。在识者眼中有连城之价,在不识者眼中无异废料。部郎热情保藏书画,真乃高雅之士。山谷这幅字存于部郎家,也甚适宜。再说兵火无情,万一我这竹箱被烧被丢,扳连了这幅字,岂不成惜。"说罢,亲手将这幅字卷好送给德音杭布。德音杭布非常打动地说:"大人厚赐,下官却之不恭,来日便利,下官便托人送到京师,定为山谷白叟妥藏这一珍品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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