戋戋一个名字，她还没放在眼里。
秦彦婉略为讶然地转过眼眸，看了看步态稳静的秦素，心中颇是称奇。
人群中便有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，在她的身上扫来晃去。
德晖堂的正房迎门措置着一架素绢竹屏，屏开八扇，上头绣着松竹梅兰四君子，又以墨色丝线绣了四首古诗，诗一屏、画一屏，交叉着展开，素净而又高雅。
很明显，居中的屏榻是太夫人坐的，两旁的坐具顺次为：两位老夫人坐扶手椅，两位夫人坐方凳，而小辈们则只能跽坐于榻上了。
接下来便是圆足带壸门的鼓凳两张，中间的凭几上倒是空的；再接下来，便是整整齐齐的两列短榻了，有榻而无几，唯榻上设了厚厚的粗麻布垫。
沿着屏榻的两侧，各是一列形制各别的坐具。
直至她们的背影在飞雪中垂垂恍惚，林氏与钟氏方才对视一眼，各自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，遂领着麾下后代们摆列摆布，转上了两侧的游廊，一东一西，仍然保持着齐头并进的行列，目标地天然只要一个——上房明间。
天空仍透着些黑，没有风，雪落得喧闹无声，偶尔被衣袂带着的风旋起，委宛飘入廊下，又被一双双木屐悄悄踏过。
德晖堂的院子里燃着很多灯笼，曲廊中亦是每隔几步便有一盏，光晕当中，雪影与人影间错着，飘飘零荡，如梦似幻。
曲廊之上，木屐声整齐响起，若轻重不一的更鼓。
一个才从田庄来的野娘子，在寂静厉穆的主院正房，竟也能如此大风雅方地四下环顾，世人自是不免猎奇。
跨进屋门时，秦素蓦地冒出如许的动机。
周妪向她二人躬身施礼，旋即回身带路，那两个打伞的小鬟别离跟上，替下了两位老夫人身边的仆妇，一行人沿着德晖堂的十字甬路，渐渐地往前走去。
一通烦复而庞大的存候语毕，周妪与那两名小鬟齐齐后退数步，躬身垂首，静候诸人进院。
她并未打伞，肩上落了大片雪花，发丝上亦坠着雪片，却涓滴无损于她的持重。
发觉到秦彦婉正在看她，秦素微微侧首，向她点了点头，得来了对方一个意味深长的回眸。
宿世时，连中元帝的御书房她都去过，太夫人的正房又有甚么不能看的？好歹她也是差一点便爬上后位的“妖妃”，做小伏低当然能够装出来，然骨子里那份久居高位者的雍容，倒是表象讳饰不去的。
正房的门帘早已高高挑起，而那阵乐韵般动听的木屐声，亦收束于门内射出的几束暖光。
在浑浊的尘凡里打过一回滚，又在深宫内苑走了一遭，这一世的她再非昨日没见地的小女人，对这些大要风景直是嗤之以鼻。
“吱哑”，一声轻微的门扇开启之声，打断了秦素的思路。
她回转心神，往声音的来处看去，便瞥见了秦彦梨娇俏的脸，秦彦棠的一双明眸亦凝在她的脸上。
她们两个再加上秦彦贞与秦素，这四姐妹实在同为十二岁，相互之间仅差几个月罢了。现在见两位庶姊主动问候，秦素赶紧堆出些笑来，上前与她们酬酢，又拉着秦彦婉她们，姐妹几人好生厮见了一番。
这房间若不敷大，也装不下这二十来号存候的人。她一面想着，一面神采自如地四下打量，眸中一派安宁。
她抬眼看去，却见德晖堂高大的院门缓缓向两旁拉开，两个褐衣小鬟提灯执伞，自门熟行了出来，肃立一旁，随后便有一个穿戴褐襦灰裙、头发梳得平平整整的老妪走了出来，倒是周妪。
秦素权做未见，一脸淡然。
庶族贱民不成名双字，而在那些大士族中，只要最出身最寒微的后代，才会以单字定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