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长龄的神采都变了。
对于他言语中的后半段,桓子澄明显没如何放在心上,此时亦只是凝目看着他,问道:“定了由江二郎领兵么?”
桓子澄垂眸看着他,冰冷的面庞上不见半分忧色,唯划过了一痕淡淡的挖苦。
“无妨的。”桓子澄淡声说道,又微有些歉然地勾了勾唇:“时候有限,不及与先生于书窗前秉烛长谈,怠慢先生了。”
桓子澄点了点头,未置可否。
他拢住衣袖,上前两步,风采洒然地揖手道:“见过主公。仆来迟了。”
苏长龄扫眼看过,立时微微垂首,再度语道:“另有监军一事,在江仆射与杜骁骑、周都水三人行动之下,江九郎不日便将回转,薛侍郎――也就是薛允衡――将顶替江九郎之位,任泗水监军。”
语罢,屈身拜下。
这就是比别人多活一世的好处,凡事料在先机,总能出奇不料地叫人大吃一惊。而以此法收拢民气、震慑强手,委实有效。
如何能将人数也说得分毫不差?
与宿世完整不异。
这所谓的天赋之术,竟然能够奇异到把江氏府兵的漫衍景象算得半点不差,这是如何的神乎其技?
他跟着的这位主公,的确就是神一样的存在,纵使他一贯自视甚高、目下无尘,此时亦由衷地感觉,这位青桓,委实深不成测。
苏长龄的面色仍然非常暗澹,苦笑道:“就算是当年名震上京的东陵野老,怕也不及主公之万一。仆在江府做下的这些事,委实不值一提。”
苏长龄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。
“先生一起辛苦了。”桓子澄冰冷的语声传了过来,立时便浇熄了苏长龄内心的那点儿不快。
既如此,那些前仇宿恨,便就放在此生一并报了罢。
这位宿世天下第一的谋臣,在这一世,便只能永久屈居于他桓子澄的座下了。
比如这个苏长龄苏先生。
“薛二郎么……”桓子澄感喟似地说道,神情微有些怅惘:“如果他监军,于我们却也是无益。”
桓子澄的唇角勾起了一个弧度。
桓子澄顺着他的视野往四下瞧去,却见明月东升,各处霜华,直将这满目疮痍的桓府旧宅也洗得干净了起来,他的面上便也暴露了一个淡笑:“先生不弃,我自欢乐。”
苏长龄的脸上,缓慢地划过了震惊之色,几近是失声叫道:“主公如何会……”
“有劳先生跑了这一趟。”桓子澄说道,冰冷的语声毫无起伏。
即使这话绝称不上安抚,也不能说是纯粹出于照顾他的情意,却也聊胜于无了。
是以,一语说罢,他自袖中取出一只锦囊,双手呈上:“此乃江氏府兵漫衍详情,请主公过目。”
就连江二郎都不晓得江氏府兵的详细景象,这位桓大郎又是使了甚么体例密查来的动静?
即便穿戴如此简致到粗糙的衣衫,这位名满多数的“青桓”,也仍然俊美得仿若天上神仙,乃至比平常更多了几分奥秘的气味。
他上前一步,亲手扶起了苏长龄,语声降落隧道:“先生深切虎穴,蹈险地如履平地,若无先生在江府细心策划,又何来我桓氏将来之坦途?”
“世有天赋之术,如果应用恰当,推演出一支军队的漫衍环境,并驳诘事。”桓子澄淡定地说道,抬手掸了掸袍摆。
苏长龄笑了笑,转首往四周看了一遍,洒然地将博袖一拂:“清风为饮、明月为伴,仆觉得,与主公在这里夜话,倒是胜于在书房中闲坐的。”
他极力抑住心底的震惊,然面上的惊奇倒是再也掩不下去的。
灯笼里披收回幽微的光芒,拢住了他的一角粗麻白衫,莹莹有若含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