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思空已经没有眼泪,没有情感,周遭人鄙夷的目光和调侃的言语,再也激不起贰心湖的波澜,他把他想让谢忠仁看到的一面,一刀一刀地刻在了血肉之上,变成了面具、铠甲,把真正的本身,藏在了灵识深处。

堂堂大晟王朝的长皇子、曾经的太子,就如许含着满腔的痛恨、狼狈不堪地分开了京师。

燕思空与佘准对视半晌,俄然放声大笑,笑得几近落泪。

但封府高低二百余口,再无活路,将于秋后——皇太后年祭和万阳公主大婚以后问斩。

燕思空的惨笑僵在了脸上。

看够了谢忠仁祸害朝臣、构陷忠良的各种罪过,燕思空终究在无尽的绝望中看到了一点点但愿,此事申明,昭武帝并非对谢忠仁经心信赖、毫无顾忌,他到底不会让寺人去介入相权,而谢忠仁越是张扬庞大,就越会渐失皇宠。

固然早已有所预感,但真正听到封家父子的极刑时,燕思空还是感到另其堵塞地阴寒。

佘准沉默地看着他。

他眼看着统统他正视的人,死得死、囚得囚、贬得贬、走得走,而他要对着仇敌奉承奉迎,每一日每一时每一刻,都比死还令他痛苦,他不知上天还要将他折磨至何种境地,倘若他做好事有所报应,为何大奸大恶之人却老是得偿所愿?

那一日,必是全城躁动,必是保卫松弛,必是最易浑水摸鱼、暗度陈仓的机会,错过这一日,再无动手的良机。

已搁置月余的封家谋反案,案子查得稀里胡涂,但昭武帝一道圣旨突降,不管二人认罪与否,为大晟死守大同三十年、立下盖世功劳的封家,落得弃市夺爵、抄家夷族的了局。许是顾虑贤妃与万阳公主,许是怕天下人訾议 ,昭武帝念在封剑平退敌有功的份儿上,“仁慈”地没有诛连。

在无人再敢有异的环境下,户部提出了新的海税议案,将江南海税翻了近乎一倍。

为了那些说出来鲜血淋漓的名字,他忍辱负重、他轻易偷生。

当然,谢忠仁奉侍昭武帝半生,对其脾气了若指掌,也晓得见好就收,王问语任首辅之位就是他该罢手的表示。此时连累的士族官员已近百,哪怕颜子廉死而复活,士族一派也无翻身之日了,接下来要做的,是能讨昭武帝欢心的三件大事——江南海税、大同兵权和储君之位——他们所做的各种,都不过乎是为了这三件事。

燕思空一语成谶,那日在东宫的一面,就是他与陈霂的道别。

继任颜子廉的内阁首辅霍礼,难以接受来自阉党的各式刁难,在群臣之首的位置上坐了尚不敷一个月,就仓促致仕了。

“佘准……哈哈哈……佘准……”燕思空带着那比哭还丢脸的笑容说道,“我上辈子怕是一个妖祸天下的大魔头,当代才要受尽痛苦,我说我是煞星,你还不信,看吧……”

陈霂被废后,昭武帝在泸州府赐了他一块封地,赐名号“楚王”,那边地处川蜀与黔州交界,凶山险水,倒霉农耕,自古是瘠薄之地,又以亲王成人后不得留京为由,逼他两日以内离京。

燕思空敏感地认识到,这个狗天子固然昏庸,但到底没有被酒色泡晕了最后一丝明智,所谓帝王之术,在于制衡,他再怠惰朝政,冷视民生,但对屁股底下的金銮宝座还是要紧得很,不会坐视谢忠仁独揽大权。

这人间再无一物,脏得过民气。

“来不及了。”燕思空双目失神地看着佘准,但眸平清楚甚么也没有,谁也没有,“大仇不报,我死不瞑目,这辈子唯有那阉狗之血,能解我煞命谩骂之毒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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