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唐僧因他打死多人,心生痛恨,不分皂白,遂念《紧箍儿咒》,赶他几次,上天无路,上天无门,特来奉告菩萨。菩萨道:“唐三藏奉旨投西,一心要秉善为僧,决不重伤性命。似你有无量神通,何必打死很多草寇!草寇虽是不良,到底是小我身,不该打死,比那妖禽怪兽、鬼怪精魔分歧。阿谁打死,是你的功劳;此人身打死,还是你的不仁。但祛退散,天然救了你师父,据我公论,还是你的不善。”行者噙泪叩首道:“纵是弟子不善,也当将功折罪,不该这般逐我。万望菩萨舍大慈悲,将《松箍儿咒》念念,褪下金箍,交还与你,放我仍往水帘洞逃生去罢!”菩萨笑道:“《紧箍儿咒》,本是如来传我的。当年差我上东土寻取经人,赐我三件宝贝,乃是锦襕法衣、九环锡杖、金紧禁三个箍儿,秘授予咒语三篇,却无甚么《松箍儿咒》。”行者道:“既如此,我告别菩萨去也。”菩萨道:“你辞我往那边去?”行者道:“我上西天,拜告如来,求念《松箍儿咒》去也。”菩萨道:“你且住,我与你看看祥晦如何。”行者道:“不消看,只如许不祥也了。”菩萨道:“我不看你,看唐僧的祥晦。”好菩萨,端坐莲台,运心三界,慧眼遥观,遍周宇宙,顷刻间开口道:“悟空,你那师父瞬息之际,就有伤身之难,不久便来寻你。你只在此处,待我与唐僧说,教他还同你去取经,了成正果。”孙大圣只得皈依,不敢冒昧,侍立于宝莲台下不题。

正讲处,只见白鹦哥飞来飞去,知是菩萨呼喊,木叉与善财遂向前指导,珍宝莲台下。行者瞥见菩萨,倒身下拜,止不住泪如泉涌,放声大哭。菩萨教木叉与善财扶起道:“悟空,有甚伤感之事,明显说来,莫哭,莫哭,我与你救苦消灾也。”行者垂泪再拜道:“当年弟子为人,曾受阿谁气来?自蒙菩萨摆脱天灾,秉教沙门,庇护唐僧往西天拜佛求经,我弟子捐躯冒死,救解他的魔障,就如老虎口里夺脆骨,蛟龙背上揭生鳞。只希冀归真正果,洗业除邪,安知那长老背义忘恩,直迷了一片善缘,更不察皂白之苦!”菩萨道:“且说那皂白启事来我听。”行者即将那打杀草寇前后始终,细陈了一遍。

遂按下云头,径至三藏马前侍立道:“师父,恕弟子这遭!向后再不敢行凶,一一受师父教诲,千万还得我保你西天去也。”唐僧见了,更不承诺,兜住马,即念《紧箍儿咒》,颠来倒去,又念有二十余遍,把大圣咒倒在地,箍儿陷在肉里有一寸来深浅,方才开口道:“你不归去,又来缠我怎的?”行者只教:“莫念,莫念!我是有处过日子的,只怕你无我去不得西天。”三藏发怒道:“你这猢狲杀生害命,扳连了我多少,现在实不要你了!我去得去不得,不干你事!快走,快走!迟了些儿,我又念真言,这番决不开口,把你脑浆都勒出来哩!”大圣疼痛难忍,见师父更不转意,没何如,只得又驾筋斗云,起在空中,俄然觉悟道:“这和尚负了我心,我且向普陀崖奉告观音菩萨去来。”

却说孙大圣恼恼闷闷,起在空中,欲待回花果山川帘洞,恐本洞小妖见笑,笑我出乎尔反乎尔,不是个大丈夫之器;欲待要投奔天宫,又恐天宫内不容久住;欲待要投海岛,却又羞见那三岛诸仙;欲待要奔龙宫,又不伏气哀告龙王。端的是无依无倚,苦自思念道:“罢,罢,罢!我还去见我师父,还是正果。”

沙僧在旁,见三藏饥渴难忍,八戒又取水不来,只得稳了行囊,拴牢了白马道:“师父,你安闲着,等我去催水来。”长老含泪无言,但点头相答。沙僧急驾云光,也向南山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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