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枝坐在床榻边，还算平静，只是身子歪倾斜斜地靠着，不时低低哼几声。我唤了她一声，她也只是软软地应了一声，这声音我一听便知，她正忍着激烈的疼痛。
玉枝阿娘唬得直颤抖，“四郎，四郎，莫要这般，细心唬着阿心……”玉枝阿爹坐着不动，冷冷地嘀咕：“早日如此，何必……”
当下我不肯再同那在理取闹的丁四郎多说一句，敏捷地清算起医笥，从他身边绕过，走到堂屋，向玉枝爷娘道：“阿叔婶子，对不住，非是我不肯替玉枝医治，你们也都亲目睹了，在此地只怕我没法好好医治，若玉枝还情愿由我来治，便请二老将她送来朱心堂罢。”
虽不是我惹出来的祸事，可到底因我而起，我内心又觉着对不住玉枝和她爷娘，又感觉给师父惹了费事，非常不是滋味。
前面的话我没工夫往下听，撇下堂屋里乱成一团的那几个，自往里屋去瞧玉枝如何。
我转头望望追出来要拽我归去替玉枝疗伤的丁四郎，缓慢地向殷乙道：“我错了，我浑忘了师父的叮咛，你现下跟过来，尚且来得及。”
玉林扒着门框朝里头张望，却教丁四郎一把扒拉开，又冲他吼怒道：“你瞧甚么！你阿姊伤了，你却白瞧着热烈。”
我还没站稳脚根，就闻声“砰”的一声闷响，撕心裂肺的惨呼随之炸响。殷乙岿然不动，我从他身后探头一瞧，只见丁四郎捧着一只还握着拳的手，痛得一面嚎叫一面跳脚。
我又恼又怒，哪有这般不讲理的，但我记取玉枝阿娘进门前的叮嘱，想来她已见地过她家新婿的短长，这才特地叮咛我一番。我抬眼向外头堂屋扫了一眼，公然，玉枝的爷娘在门口站着，满脸惶恐孔殷，却都不敢出去。
丁四郎头一个从外头冲进里屋，猛地炸开一声：“你这是何为！”嗓门比方才玉枝的那一声高亮了很多，如同高山惊雷。
这话是甚么意义？我猜疑地看着玉枝阿娘左躲右闪的目光，有些不太好的感受涌上心头。
“阿心，疼……疼。”玉枝艰巨地抬起一条手臂，指向另一侧肩膀，只这一指，便痛得她眼泪直流。
“阿心，走。”殷乙一眼都不瞧那丁四郎，言简意赅地号召了一声，回身就走了。
玉枝阿爹同丁四郎之间的大桌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物件，布匹、锦缎、糕饼、果子……总有十来样，一看便知是玉枝的回门礼。
我心头一凛，大步朝她走去，到了近前才看清楚，她面色惨白，腊月里额角上渗着细细的汗珠子，唇上抿过胭脂膏子，反倒衬得她神采愈发没甚血气了。
“恰是……”我要行礼，他却死活不让，我记得玉枝阿娘在进门前同我说的话，内心便盘算主张分歧他起争端，他既不教我多礼，我不礼就是，遂也分歧他客气，站直了身子，只向他点了点头。
从玉枝家走到茱萸巷底的朱心堂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多些，可一起上好些人瞥见了丁四郎与殷乙的抵触，我暗自感喟，怕是明日整条巷子都要传遍了，朱心堂的伴计殴打了玉枝家的新婿。师父向来懒得理睬闲言碎语，他才不肯因这等事四周去解释，恐怕朱心堂白日的买卖要受损。
“你说得倒是轻巧，伤的不是你，故你觉不出痛来，动手没个轻重。待我予你一拳也伤在那处，我瞧你惶恐不惶恐。”丁四郎恨恨地盯着我，碗大的拳头已经攥了起来。
玉枝阿娘重重地叹了一声，替我推开了她家的门。
我谨慎地扒开她肩头的衣裳，实在就是隔着袄子也瞧得出，她的肩头肿起了一大块儿。我在那肿块儿周边悄悄碰了碰，只稍稍用了一点力，玉枝便大呼了一声，震得我耳朵发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