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里已出了刀头街，位于宰羊集东头，更像是一片打满补丁的废墟，麋集地铺向十多里外的苍苍丘陵：无数间黑砖瓦房千疮百孔，粗陋破败，仿佛一具具残肢断骸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，只留下局促扭曲的巷道。
“你为甚么不去怡红院住？”支狩真跨过数截断垣，瞥见胖虎家漏风的柴门，不解地问道。
两人对视很久，晨光从天井口透过，照得墙角的杂草丛敞亮生辉，像一簇燃烧的金红色火焰。
门后是一方局促的天井，三面靠墙，墙体向内歪陡倾斜，在上方交叉出两尺长宽的局促天空。墙上泥砖剥落，青苔横生，多处洞穴上横七竖八地钉满木板。清风扶着墙根，正在渐渐走动，活络筋骨。
“能躲过燕击浪的追杀，你当然有本身的奥妙，我偶然穷究甚么。”清风摆摆手，禁止支狩真往下说，“你若真是永宁侯世子，以你的高门身份，我这个豪门道童是没资格收下你的。若此中另有玄虚，我也不能违背门规，收一个布衣为徒。你懂吗？”
“见独者，表情与道相融，反本溯源。”清风松开手，野草悠悠飘下，刚好落到他刚才采摘处，根须自但是然地没入泥土，不偏不倚，分毫不差。
只因那一份嫡亲之情，今后再无人能够替代。
清风不再客气，一锅肉敏捷下肚，用心盘膝调息，汲取精元，神采又好了很多。支狩真替他打了洗脸水，再为清风打剃头髻，擦拭满身，换上鞋袜，无微不至。
清风忽而莞尔一笑：“好，是老道小瞧了你。”不知不觉，对支狩真的好感又深了一层。
清风苦笑一声：“没个十天半月，恐怕连路都走不远。”他硬接燕击浪的森罗万象，紫府几近崩溃，周身经脉大半分裂。要不是繇猊心脏过分神效，他早已道行尽丧，不死也要沦为废人。饶是如此，他仍需灵丹灵药温养经年，伤势方能病愈。
“坐忘者，表情超然物外，离形去知。”清风手臂伸展，闪动的朝晖霞光融入野草，支狩真已然辨不清，那究竟是一根杂草，还是一线闪烁的阳光。
支狩真到达胖虎居处时，天光微微放亮。
清传闻言，不由心头一震。
“何谓见独？”
“何谓心斋？”
“只要两年？”清风骇然失声。支狩真的剑术老尔弥辣，他还觉得起码浸淫了十年。这等横溢资质，即便昔日名噪一时的江淹也难以企及。
“两年摆布。”支狩真答道。
“不要和胖虎过从太密。”清风扶住墙根，渐渐走回屋子，“他身怀四大修体之一的浑金璞玉身，最合适炼成打击炼虚合道的人丹了。”
支狩真扶着清风坐下，留意他欲言又止的神情，当下找了个由头，支开胖虎。又在四周细心察看了一番，确认无恙，方才恭谨施礼。
支狩真略一沉吟，接过玉简，丹药推回给清风：“前辈重伤，更该服用此丹。按理说，前辈先前的恩德我已酬谢，走也于心无碍。只是俗话说，救人救到底，鄙人没有行事半途而废的风俗。何况张无咎恨我入骨，必将死缠不放，即便我抛下前辈，也难以幸免。不如留在此处，借助各方权势决死一搏。两边鹿死谁手，还未可知。”
“六合万物，从无至有，由一而变，由无返本。故万物皆可为剑，取其意，忘其形，得其变，返其本……”清风俯下腰，捻起一根杂草，顶风悄悄一抖，无数点光辉从草尖绽放。
“朝彻者，表情一念彻悟，贯穿委曲。”清风蓦地向空直刺，草茎迸射出沸腾的光芒，抛溅出去。与此同时，一线金红色的朝晖从上方天井口透入，两道光芒恰在半空交击，连成一道刺目标光束，照得四周煌煌灿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