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心，有些止不住地跳脱了。
夜无眠笑了起来。
去胸口察心跳，一股光滑腻的触感传来，手摸得太深，竟然抓到了这贼寇的胸腔凸起处，胸骨都塌下去了，一颗还温热、微微跳动的心脏，被他抓在了手中。
是莹火在夜空飞舞，看不清翅膀，但晓得那发光的是个虫。
只听一声闷哼响起，张大球狂喷鲜血，瞳孔先是猛地缩小，随后又垂垂涣散，落空了神采。
夜无眠却未能有此殊遇，他只剩下了对灭亡的神驰，大脑中，空空寂寂，无尘垢，无悲喜。连手脚，都停止了挣扎。
终究死透了，张大球，终究死透了！
在与这红色大球共处的空间以内，他既没有梯子、没有绳索，没有手脚、乃至没有任何感受的器官，让他能到得红球之上，去实现各愿景，满足各打动。
达摩祖师笑了：如果能找到，还能是你的心吗？找不到，申明你已经放心了。
信封上书几个字，字体有些熟谙，一种故交的气味，透过字体的张力，赶着脸颊迎了上来。
一通百通，一消百消！
夜无眠的身子摇摇摆晃，是一棵在暴风雨后活下来的断了干的树。
那位弟子说，《祖堂集》中记录，禅宗二祖慧可，因为没法做到息心止念，是以乞助达摩祖师。
一拳之威，竟至于此！
似懂非懂的故事，在《金刚经》的某个篇目里，有一处映照之文，夜无眠记得很清楚：
他如何会和这个十恶不赦的强盗称兄道弟、如此亲热？
一股前所未有的放松，敏捷伸展满身，他的身子软软的，手绵绵的，连颗心脏也抓不住了，从手上滑落下来，掉在地上，蹦了几蹦，摔成两三瓣，泌出很多黏液，长长地拖着尾。
是我的老爷、蜜斯的父亲洛凡溪么？
内力逆行、经脉逆通以后的强大，仿佛日月换了新天，江山换了新颜，无怪乎一百个能动用内力的江湖人中，也难以出世一个内力逆行、经脉逆通者！
洛凡溪，是哪个洛凡溪？
传闻人死之前，脑袋里会将此生平生，事无大小，一一回想一遍。
二者底子不是一个量级。
对于新把握的力量，还没有一个观点的他，踉踉跄跄地走到张大球身前，摸索这贼寇鼻息，已经没有一丝气味了。
欣喜之余，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张大球已经破裂的胸口，暴露一个物事来，像是怀兜中的一封手札。
是被逼的么？还是说，这个洛凡溪，只是同名同姓的偶合？
他顾不得去擦拭嘴角，只是念着，张大球到底死没死。
只是恍忽中，在以往的根本上，稍有了深切一些的熟谙，还是昏黄，还是恍惚。
他摇了点头，感受着这近乎重生的躯体，内伤在逆通的内力津润下，渐渐病愈着，估计十天半个月，就能规复到顶峰状况。
他有那么一会儿，身子微微颤抖，笑了一下，把信扔一旁，摇了点头，嘴里喃喃说几句胡话。
夜无眠痴痴傻傻地笑了起来。
他一哈腰，吐出一大滩黑血来。
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》也道，“是故舍利子，空中无色，无受想行识，无眼耳鼻舌身意。”
这是张大球的心脏！
在万念皆空的顷刻，万法也皆空，空空如也，不显一相。所谓诸法空相，受想行识，亦复如是。
故事中，慧可也是嗫嚅很久才说，我找来找去，找不到我的心。
统统欲望，贪婪，需求，因这红色大球的呈现，也被唤醒。但再也不能差遣他的心，去变得躁动，变得焦灼和发急。
有一个他儿时跟从那名少林俗家弟子学习佛法的场景。
他非常舒畅，镇静，几近想高歌一曲，腿一酥麻，扑腾一下坐倒在地上，长长地做着深呼吸，像一头躲过杀劫的牛，反刍胃里食品，反刍了之前的很多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