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出最后一句话时，杜如晦俄然笑了，因为之前张德来见他，便说了这么一句，图甚么？图一个痛快！
这当真是“病笃病中惊坐起，笑问客从那边来”，只这顷刻，天子下认识的觉得，其间有诈，杜如晦莫不是在算计他！
“陛下坐吧。”
“国必乱之！”
当……
假如洛阳的恶狗得了天子的首肯，便去武汉撕咬，便去苏杭拼杀，这世上岂有不护食的恶狗？
“陛下啊陛下，须晓得，若无当年白糖，岂得五都宫室？兴建太极宫，换做旧时，须税赋几年？三年？还是五年？！”
由俭入奢易，由奢入俭难。
除非到了无路可逃了，这些个没权没势的，约莫才会最后抖擞一把。
“克明同朕……莫非就只想说这些？”
话音刚落，屋外的时钟俄然就响了一下，杜如晦记得，这是很早张德送他的物事。想到这里，面色略带凝重，昂首看着天子：“时人多拿玄龄同臣并称，‘房谋杜断’，臣再为陛下断一回。”
“陛下从何而来？”
杜如晦猛地瞪着李世民，“那江南子就在内里，陛下若真要杀他，又有何难的？但陛下也清楚，武汉能有如此局面，岂是一人之力？旧年功臣，涉足此中者，不知凡几。陛下又能杀几人？重赏之下必有勇夫，二百万丁口，数十万勇夫，争一个鱼死网破，便是陛下所图？图一个痛快？”
“朕必杀之！”
几次在昏倒和复苏中挣扎的杜如晦，前所未有地吐字清楚，然前面带浅笑，看着一脸错愕的李世民。
结果很好，服从斐然。
杜如晦不以为一群肉能如何威胁李唐江山，但是，此时现在，这杜宅外庭站着的那几百个上千个东南西北过来的恶狗，倒是一定。
杜如晦打断了天子的话，“臣所剩时候未几了。”
二十万府兵纵使如何搏杀，武汉的苍头黔黎再如何不知兵事，杀上几次或是被杀上几次，那就甚么都会了。
杀张德只不过出一口恶气，但引爆全部武汉的结果是甚么？没了江南土狗镇守，全部武汉开释出来的能量，能一口气冲毁全部大唐最核心最精华的部分。
等走的近了，天子才真精确认，杜如晦是真的不可了。眼窝深陷，面色灰白，那种“尸居余气”的感受，激烈到不能再激烈。
情不自禁地按住了腰间的宝剑，这等行动，反应过来以后，天子本身难堪不已，而杜如晦还是一脸浅笑，仿佛都没有看到。
更加令人害怕的是，他手上攥着金山银海，汉武帝几辈子都胡想不到的财产，他短短二十年就积累了出来。这一刻的大唐，只要一军，就能平灭当年如日中天的未曾分裂的突厥！
只是出乎李世民预感的是，他本觉得本身或许会说一句“克明，是朕来晚了”，但“来晚了”没轮到，反而是杜如晦坐了起来，腰靠背靠垫着，就如许悄悄地看着屏风处。
天子有这个自傲，羽林军有这个自傲，朝野高低有这个自傲，乃至连大漠南北曾经的突厥附庸，一样有这个自傲。
“旧年一把白糖引出的‘祸事’，纵使再如何悔怨，也是无用。所幸，本朝边境虽大，丁口却不甚富强……”
二十年来的财产堆集，毕竟绕不开一个拷问，这些财产，绝非农夫地里刨食积累的几代税赋。
军政大权尽数把握在手中，这是有史以来，空前强大的天子。
天子听到白糖这个词，就已经神采一变，“巡狩辽东”一事，是他进一步集权的手腕。完整剪除了相权的存在感，全部六部都化为了喽啰，一应大政，皆出于中枢。弘文阁的存在，就是扶植一个帝国最高权力机构的秘书班子。